郭哥，口岸那边儿，你抽空再帮我问件事，老毛子要不要酒？咱这儿的酒鬼都一大堆，他们那儿更是成群结队满地都是，我觉得咱们应该有机会做点儿外贸生意，怎么样郭哥，外贸生意，这词儿听着就有派头吧。
郭立新笑了，点头答应。
…………
尔东有这个想法已经很长时间了。
大舅佟国胜在定水县酒厂当副厂长，据说现在厂子半死不活的，日子很难过，连佟晓光的生活费都一拖再拖，舅母一气之下，干脆不要了，反正老大老二现在都混得不错，不稀罕他那点儿散碎银子。
过年时，大舅回索伦村的时候，尔东问过他，如果做伏特加的话，好不好整，工艺复杂不复杂？
佟国胜轻蔑道，老毛子那酒也算酒？就是个简单的精馏法工艺。他们守着那么大一片地方，菜不会种，粮食不够吃，现在都用洋芋苞米做酒了。我喝过那边带过来的伏特加，跟食用酒精兑水也差不了多少。
尔东听了，心中就有了底。
以前粮食金贵，边疆省同样限制酿酒，开玩笑呢，人都不够吃的，哪儿来的余粮酿酒。
这些年不一样了，联产承包以后国泰民安连年风调雨顺，粮食自然也大丰收，伊州境内粮票基本上都没人用了。好多内地有亲戚的就拿钱来换全国粮票，后来居然成了一门生意。
粮食多了是不假，问题是现在粮食也卖不出多少钱了，伊州的农民们都开始在经济作物上动心思。
伊州现在几乎一县一酒厂，规模都还不小，但是活得滋润的也就那么几家，比如老牌的肖尔布拉克酒厂，他们的拳头产品是伊河特曲伊河大曲和巩乃斯大曲。
定水县酒厂和其他大多数县里的酒厂一样，生产的的酒大部分仅限在县域内销售，虽然质量普遍过得去，但是资源有限，死活就是打不出名头，销量上不去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开工不足。
一二百号人很辛苦的就那么撑着，作为副厂长，佟国胜也是一筹未展。
既然原料不愁工艺简单，如果那边儿的路子能走通，这生意应该是有的做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边儿现在还算有点儿钱，就是轻工副食这块儿是短板，缺的厉害，据说好多酒鬼瘾犯了拿工业酒精兑水就那么干喝，还有喝汽油的……
也难怪，谁让他们正打仗呢，枪炮坦克飞机火箭核武器造了不老少，久居苦寒之地的老百姓却连酒都喝不上。
梁乡长以前开玩笑曾说过，苏联就是个穷鬼帝国主义，尔东觉得十分贴切。
伏特加啊伏特加，没有了伏特加，苏联人民将没有办法正常的思考和生活，有了伏特加，既救了苏联人民的命，还解了定水酒厂的急，又鼓了自己的钱包，何乐而不为呢。
从郭立新那里出来，尔东做了决定，一旦有了消息，就尽快启动和定远酒厂的合作，搞一批伏特加过去探探路。
只要能过关，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尔东对此非常有信心。
…………
三天后，口岸那边传来消息，酒的事情可以做，但是更急迫的一件事是，对方希望这边能搞一批生活用品。
啥生活用品？尔东觉得奇怪，生活用品可多了去了。
暖水瓶，高度酒，罐头，缝纫机，电视机，白糖，布匹，鞋子袜子衣服……反正吧，他们那里不能造的全都要。
怎么交易？
郭立新道，以货换货。
我怎么就忘了……老毛子没钱……
确实没钱！郭立新道。
混得真惨啊，那么大的国家，都能跟美国人较劲，却没钱……
郭立新无奈道，你别跟我说这些，他们的事我咋知道，反正就是易货贸易，东西换东西。
尔东有些犹豫了，这易货贸易，难道我是始作俑者？
迟疑了一会儿，尔东道，他们拿啥换？
汽车，农机，钢材，水泥，只要你想要你敢要，飞机坦克，阿卡47也行。
要坦克有个鸟用……汽车农机这些玩意儿可不便宜啊，多少酒才能换辆车……
郭立新也不确定了，我再问问？
尔东道，这事不能靠打电话联系了，郭哥，你那位海关的女朋友不是会俄语吗，你能不能和晓峰哥一起去趟口岸，来个现场办公，跟老毛子把这事掰扯明白？
郭立新想了想道，确实该跑一趟了。
…………
口岸离宁远市大概七十多公里，路况还凑合，近二十年的敌对状态，这条东西长达四千多公里在伊州红卡口岸收尾的国道，已经老旧不堪，每年都是缝缝补补，但是开春时仍旧翻浆严重，大坑套小坑。
郭立新和佟晓峰坐了早班车赶到口岸时，对方的人还没到，只好在简陋的口岸大厅等待，这一块儿属于边境中线，往前几百米就算出国了。
等伊万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郭立新和佟晓峰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对这个大个子罗圈腿黄头发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走进来的家伙没什么好脸色。
双方连手都没握，直接进入主题。
伊万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单子，在翻译的协助下，解释了己方的要求和大概的开价。
双方交流的很困难，因为翻译对这个家伙酒后的口音也有点儿不掌握，最后口译不成，干脆文字交流。
折腾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这个伊万有点儿章程，大概是某个国有储备仓库的一把手，手里有一堆剩余物资，有重型卡车，自卸车，钢板，联合收割机，大型拖拉机，推土机，绝大多数都是二手，按伊万的说法，和新的也差不了多少。
酒鬼的话，郭立新和佟晓峰是一个字都不信的，静静的看他继续口沫横飞。
伊万最终开出了价码，一辆二手卡玛斯10吨载重车换二百箱高度白酒或者差不多等值的其他生活用品，一辆卡玛斯12吨自卸车换一百八十箱高度白酒，其他品牌的载重车自卸车和矿用自卸车按核载吨位依此类推。
只有一个条件，他要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郭立新和佟彦成都惊掉了，这个卖沟子的是不是还没醒酒，那可是载重车自卸车矿用自卸车，核载十吨十二吨的大家伙，最少的都有六吨，对中国人而言无异于钢铁巨兽般的存在，哪怕是二手货，居然……居然只要不到二百箱酒……
佟晓峰在得知对方价码的同时，基本上也算出了己方的货值，一箱子六十度伊河春十瓶子，一瓶一块八毛二，二百箱三千六百四！
就换一辆……载重车？？？
他低声的对郭立新说了，郭立新也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
伊万挠了挠头，从对方的表情来看，自己的开价好像高了，以至于无法接受。
好的好的，德鲁季亚（朋友们），十二吨一百八十箱高度白酒十吨一百五十箱，还是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你们应该明白，伊万手指头顶道，我也有上司……不能再少了！
………郭立新和佟晓峰目眦欲裂……
最后的成交价是，十二吨自卸车矿用自卸车一百五十箱高度白酒，十吨一百二十箱，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双方相约两周后口岸易货，第一批十辆十二吨载重（自卸）车，十辆十吨载重车，二十辆六吨卡车。
郭立新这一边需要准备的是，三千七百箱高度白酒，还有，郭立新良心发现后，决定送伊万一台日立二十四英寸彩电，一台东芝电冰箱。
伊万喜出望外，熊抱了两位合作者，在试图亲吻时被中国伙伴断然拒绝。
这家伙身上的味道，实在太冲了……
…………
红卡口岸的小蝴蝶轻轻振翅，近到定水宁远，远至羊城深港，迅速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
郭立新把这事告诉了他爹，乔鹏等人同样如此，“父能量”开始发威，各个环节一路绿灯，远大公司在伊州的真实能量开始展现。
具体易货情节和价格在尔东一再强调下，实行了严格保密。
这条线最后能做多久，完全取决于在座诸位嘴严不严，比我们资金雄厚的公司多了，那些国有企业，哪个不是财大气粗，一年亏几十几百万眉毛都不皱一下。要是他们知道了，绝对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还有，伊万的二手车库房不是阿拉丁神灯，搓一搓就能源源不断的出货，我们先到先得，把伊万的库房搬空再说。
尔东感叹道，老毛子的胆子真他妈的大，这是腐败啊达瓦里氏，就没人管吗？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最终，口岸的重型卡车还没到货，下家就已经找到了，伊州某国有大型矿业公司，伊州五家国营煤矿，伊州某国营林场，伊州某国营运输公司。
十二吨自卸车和重卡十二万元人民币，十吨十万，六吨卡车六万，合计总货值三百四十万元，远大公司这边只需要付出不到七万元的高度白酒，和赠送零售价近六千元的电视和电冰箱。
除掉各种税费及其他费用，三百多万元纯利。
佟晓峰初算出的数字，让屋里的其他八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尔东平复了下心情，打破了沉默，按这个数字，一九八六年内，伊州会产生九个百万富翁，当然……我和郭哥可能会多一点。
众人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