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房间断断续续传来男人邪恶的淫\/笑声,还有王芷嫣受到非人对待后嘶哑惨烈的痛呼声。
男人锋利冷漠的脸半陷在阴影里,挺直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光亮下的一侧嘴角微勾,露出浅淡飘渺的笑意,寒冽清贵的气质中莫名透出狠戾嗜血的杀意。
黑长的眼睫下垂,裴钧煜柔软的视线落在腰间绣着翠竹的青色香囊上,这是姜瑜给他做的驱蚊香囊,每日佩戴,从不离身。
他想着终于为姜瑜和孩子报了仇,心头一时涌上报复的极致快感,修长如玉的指尖便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王芷嫣的声音在他听来渐渐变了味儿,他眼前仿佛再次出现姜瑜被侵害的画面,她痛苦不已,叫得声嘶力竭,身\/下流了好多好多\/血,恍惚间他甚至听见姜瑜声声泣血,唤他“裴郎,救命……”
他的阿瑜当时还怀有身孕啊……
她和孩子都那样脆弱,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儿伤害,她身子如此单薄,怎么受得了那样粗鲁禽兽的对待……
一时间,他被眼前的幻境密不透风地紧紧包裹,无边无际的愧疚和自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裴钧煜心神俱碎,任由自己陷入一场持续煎熬的折磨。
这画面成了他的心魔,除了姜瑜,没人能把他拉出来。
而此时,墙洞前的王秉坤突然用力往前一扑,吐出的血喷溅到墙上,紧接着身子回撤,重重靠回椅背上,头一歪,断了气。
手脚都在挣扎时被铁锁磨得深可见骨,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死不瞑目。
裴钧煜被他这阵动静唤回神志,竟出了一头冷汗,眉宇间满是无力的疲惫。
他摸出怀里的红瓷瓶,随意倒出几颗吞下,然后特地去买了一份糖炒栗子才回府,还不忘捂在怀里保持温度。
他记得姜瑜喜欢吃这个,一冷就不好吃了。
*
一场连绵的春雨淅淅沥沥,带来万物复苏的蓬勃生机。
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乐安和喜安已褪去刚出生时皱巴巴的丑模样,长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
何大娘接生过许多孩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水灵粉嫩得像天上的小仙童似的,每天抱着他们稀罕得紧,照顾得很是用心。
姜瑜这个做亲娘的反而没有什么插手的机会,除了喂奶的时候能抱到孩子,孩子们基本上都在其他人怀里。
眼看着谢宴和程木川,甚至是明芳哄孩子和抱孩子的姿势都比她熟练,她觉得有些惭愧。
可每当她想多抱会儿孩子时,何大娘就会一脸担心地说她,“月子里少抱孩子,不然以后容易落下胳膊酸痛的病根,等出了月子,你尽管抱个够。”
姜瑜不忍辜负她一片好意,只好松手作罢。
四月二十这天,两个孩子满月,恰好是个温暖和煦的晴天,姜瑜身子恢复得很好,提前出月子,给孩子们办了一场简单的满月礼,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
满月礼结束后,也到了何大娘离开的时候,姜瑜抱着乐安送她出门,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喜安身子较弱,吹不得风,轻易不会抱她出房门。
何大娘摸着乐安软嫩的脸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里满是不舍。
性情温柔的姜瑜和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实在是招人疼,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还要赶往下一户人家。
临走时,她忍不住劝姜瑜,“素云,你别怪我老婆子多嘴,你哥哥迟早要娶妻生子的,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你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孩子们慢慢儿长大也需要爹,我看那谢大人呐,对你有意,对两个孩子也上心,你可得抓住机会,千万别不好意思,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不是我自夸,我看人准得很,谢大人的人品错不了。”
姜瑜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虽没有这个想法,但还是点点头,神色郑重地回道,“我记下了。”
直到目送何大娘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抱着乐安转身进门。
“姐姐,你快来,喜安饿了。”明芳在屋里喊她。
她快步走回房,谢宴也往她这边走过来,温声道,“把乐安给我抱吧,喜安在哭,别惹得乐安也跟着哭了。”
姜瑜想想也是,两个孩子一起哭着实是让人头大,便只好把乐安先交给他,然后赶紧回屋喂喜安。
喜安生得像她多些,性子也静,却比乐安更爱笑,乐安虽也不是闹腾的性子,更多时候却是喜欢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性子沉,生得也更像他父亲,尤其是眉眼。
天生从他父亲那儿遗传的长相脾性,姜瑜不免为此感到担忧,可一看到他无辜单纯的眼睛,她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姜瑜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喜安闭着眼睛,惬意喝奶的小模样,心里早软成了一滩水,这是她的女儿,她的血脉,她在这世上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
眨眼间三年过去,来到建安十六年。
建安帝因常年服用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身体越来越差,甚至有时还要因为“修炼”闭关长达两三个月,闭关期间的朝事交给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轮流处理,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党派斗争由此更加恶劣,使得朝中形势愈发严峻。
这年六月,皇帝身体情况急转直下,不得不卧床养病,下旨让太子暂代处理朝政。
有朝臣提出质疑,太子主动拿出圣旨让几位老臣分辨字迹,还有皇上身边的刘公公亲口保证,再无人敢当众不服。
但连续两月被留在宫里诊治的太医,以及不被允许去侍疾看望的妃嫔,只有太子能够接触到皇帝的种种迹象,还是让众臣心思浮动。
八月十六日,三皇子萧成安勾结崔、韩两家,与宫里的韩贵妃里应外合,于深夜起兵逼宫,打算谋反。
但很快便在城门口被早就收到太子消息的秦大将军率兵包围,一网打尽。
宫外,裴钧煜和慕容风等人也率兵把三皇子府和几位参与谋反的重臣府邸围住,控制了他们的家眷。
宫里也已经完全被太子的人控制,他则端着药碗独自进入皇帝寝宫,并把三皇子谋反失败一事详细禀报。
皇帝欣慰之余,不知不觉喝完了太子亲手喂的药,等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强撑着一口气质问太子。
“父皇,当初你忌惮外祖父和舅舅们在军中的威望,伪造军报,导致他们误判军情,战死沙场,母后听到噩耗才会悲痛之下早产,一尸两命啊!这些事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吗?这么些年,你为了朝局制衡,多次打压儿臣,甚至要除掉儿臣身边信任的人,儿臣这么做,也是被你逼的!”太子站在床边,眼里充斥着恨意。
皇帝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悔恨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再没有说出一个字,双手伸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终是无力垂下,气绝身亡。
太子既是储君,又有皇帝的亲笔传位圣旨和近身太监刘公公作证,虽因三皇子谋逆而来不及宣召其他重臣入宫,但在太子的实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朝上无人提出质疑。
在领头几个臣子的跪地参拜声中,大殿上瞬间便跪倒一片。
九月十三日,登基大典举行,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永宁。
新皇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处置谋逆乱党,韩贵妃、三皇子萧成安及其妻妾儿女全部赐死。
参与谋反的崔家、韩家嫡支及其他官员全部赐死,相关牵扯不清的官员或免官或流放。
永宁帝大赦天下的同时特开恩科,任用真正有才之士,以填补朝中空出来的职位。
朝中势力几乎被全面清洗。
由此,世家的影响力被进一步大大削弱。
裴钧煜被任命为巡察御史,离开京城去往各州县巡察各地情况报于皇帝,其实就是变相做皇帝的耳目,品级虽低,权力却大,毕竟权力迭代的时候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他在京中这么多年也厌了,便不要封赏,自请任此职位,正好借这机会亲自寻找姜瑜踪迹。
永宁帝对他自然再信任不过。
深秋的一天,裴钧煜交代完诸多事宜后,便带上云奴轻车简行离开了京城。
*
永宁二年九月三日,一年国丧结束,程木川终于把黄家姑娘秀梅娶进门,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和秀梅成婚后便另寻了一个住处搬了出去,夫妻俩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而姜瑜最近也在考虑搬出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