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见山,但也有所保留。
夏循扯出李横这个名字做大旗,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赵光霖喜欢通过李横向民间施恩,盛京城里李横常侍的名头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只是也因为李横名气大,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的市井无赖也不在少数。
夏循接着又说自己是为宫中贵人买东西而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理由。
若是一般做生意,只要钱到位,买主报上这些也就够了。
只是云桐既然打定主意要通过他与王皇后搭上关系,那她就不得不与夏循纠缠一二。
“原来是宫里来的大人。”云桐应承道,“伙计,奉好茶上来,再上四碟鲜果四碟干果。”
又对夏循歉意道:“粗茶点心,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夏循故作深沉的点点头,看着店里伙计送上来的新鲜苹果与枣子,心里也有了些判断。
“我要上好的燕窝。”他道。
云桐差点笑出声,而一旁的云青玲已经忍不住要用手捂住嘴。
夏循这话强硬有余,底气不足。想来他去的前几家店的伙计,听了这么句话,再有意试探几句,就能试出他既不懂燕窝也不懂生意。
这么一头待宰的肥羊,也不怪他们不肯撒嘴。
“燕窝当然有,只是不知大人要什么样的?”原本只有五分肯定,一听夏循张口就要燕窝,云桐这下便有九分把握驱使夏循出宫的就是王青仪。
她这位上辈子的正经婆婆素来喜欢燕窝,也喜欢用自己吃剩下的燕窝赏人。
“若是大人肯赏光,不妨随我们看看店里的几样紧俏货。”
云桐抬手轻拍,不一会儿几位侍女抱着匣子鱼贯而入。她与妹妹引着夏循站起来仔细观摩。
匣子打开,里头的燕窝形色各异却个个盏壁厚实,质地通透。饶是夏循对这些不大懂,也能从那个大完整的燕盏看出是上等货。
云青玲也不怯场,像介绍自己箱子里的玩具一样,给夏循报起了燕窝:“我们有南海仙人洞的洞燕窝,也有百越的屋燕。您右手边这种黄金色的是金丝燕窝,而在您左手边这种白燕窝价格要更贵一些。”
“不错,宫中贵人们常用的就是这种。”夏循嘴说这么说,其实宫里能用得起此等品质的燕窝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比燕窝更让夏循惊讶的是他面前的这两个小姑娘,他不禁心生感叹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年纪,却对店里的货品了解的一清二楚,想必将来也是位能顶立门户的商人。
“还有更好的吗?”
“有!”云青玲痛快地回答,却被姐姐一把按住。
“有是有,但就要斗胆问大人一句,这顶好的燕窝是要孝敬给哪位贵人了。”云桐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又请夏循坐回茶座。
“有这个必要吗?”既然有了东西,夏循也不必再着急。主家的两个女孩年纪轻轻谈吐不俗。只能说明她们绝非一般人家的女儿,说不定她们的祖父或者叔伯还是京官。
猛然间他想起云晦那只精致小巧的琉璃壶,再看面前的两个女孩儿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云家人的气质。
一时间云家兄弟二人替父陈情、李横嘴里皇上对云家的芥蒂、萧贵妃宫里传出来的与萧家姻亲有关的风言风语……这些东西统统搅合在一起像个旋涡一样将夏循困在里头越陷越深。
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想不到大鱼在这儿等着他。
夏循一时间左右为难,云家是大族,若是和云家保持好关系对他将来在宫里往上爬只有好处。只是云家是萧家的姻亲,而他本打算站皇后的队。若是他贸贸然靠上去,着了萧家的道,他一定会变成死的最快的那种棋子。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番内心活动,已经被云桐看在眼里。
云桐对夏循还算了解,上辈子他也是一个从没有背叛过她的盟友。在云桐看来这种结盟这辈子还可以保持下去。
她们云家是大族,就算她可以暂时避回海洲,过几年肯定也要回来的。
到时候宫里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常侍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起来。
二人的思量都只在一息之间,再开口夏循就变得慎重了不少:“不知贵店的买卖要怎么做?”
“买卖好做,因为我们家这店要关了。”
因云桐这句话而感到惊讶的可不止夏循一个人,屏风后一直听着的文落寒强忍住没有冲出来教训孩子。
大过年的怎么能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
云青玲也是头一次听说,她和姐姐默契颇深,知道这是姐姐要开始编故事了,这个时候她只要在旁边配合就好。
所以她很配合的点点头。
被屏风后的文落寒在心里也狠狠记了一笔。
“这是为何?”夏循忙问。
“我们家姓云,我父亲在翰林院供职。您在宫里想必听说了,我们要回海洲了。这店自然也就不再开了,要尽快盘出去。”
云桐说的简单,却点的清楚。
夏循也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云家这两个兄弟存在不小的矛盾。萧贵妃一再放出风来要给三皇子娶云家女儿,如今一看这婚事怕不是萧家一头热,云翰林非但不答应还要带着两个孩子避回老家去。
“店也是可以继续开张的,再派人进京打理就是。”夏循随口来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皇后娘娘日理万机甚是辛苦,我们做下人的想淘点奇货新品供娘娘一乐,真真是少不了贵店这种好地方。”
这是交了底了,云桐心头一松,剩下的就是要在王青仪面前露个脸。
“大人不妨看看这白燕吧。”
“所谓白燕就是燕子哺出来的头一个燕窝,初元精华都在里头了。皇后娘娘,这可真是好东西。”
王皇后身边的宫女柳喜一改之前在夏循面前的刻薄模样,殷勤地向皇后描述这燕窝的珍稀之处。这让夏循松了口气,求柳喜教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如何说话而送出去的那些金饼总算没白花。
“你有心了。”
王皇后看上去对燕窝也十分满意,笑眯了眼睛道:“好,你说话老实,很好,以后在宫里也要谨记你自己说过的话。”
她侧过脸对柳喜说:“给他一副出宫用的腰牌。”而后又对夏循道:“你先拿着这个方便以后做事,等开春了再说别的。”
“谢皇后娘娘,小的一定用心做事!”夏循连忙跪下谢恩。
王皇后没有多听他表忠心,就让他下去了。
“柳喜,把面上这些白燕收拾出来给掖庭那几个有孕的家人子送去。”王皇后似笑非笑道。
“娘娘仁慈,只是这些好东西奴怕那些下贱人受用不起。”柳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对于主子的命令却不敢有半点耽搁。
“什么用得起用不起的,”王皇后笑着摇摇头,“她们将身体养好才能给皇室绵延子嗣,她们肚子里是皇上的孩子,自然也是本宫的孩子。既然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何来不悉心照顾的道理。”
“娘娘慈爱。”
柳喜将白燕交代给宫女。
“你不用跟着去了,过来给我把这个匣子拆了。”王青仪指了指桌上原本盛白燕的匣子。
“是,娘娘。”
匣子不难拆,柳喜试着扭动匣子上的几个雕花,便听到“搁楞”一声,盒子便变成了两层。
“娘娘,这是!”柳喜被底下一层的东西惊得呼出声音。
“是血燕,这可是好东西啊。”王皇后笑了,“这是谁孝敬给我的,没留个名字?”
“奴婢这就去查。”柳喜连忙行礼退下,去追夏循。
屋子里其他随侍的宫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儿都不敢出。
生怕行差一步,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
一时间,皇后的寝殿中安静得犹如落针。
只听到王青仪突然笑出了声:“哈哈,你们这是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宫女们这才惶惶然恢复正常,却也提着胆子,默默祈祷柳喜姐姐赶紧归来。
柳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出门时带进来的冷气还没消散,她便带着一阵冷风进了来。
“娘娘,问清楚了。”柳喜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是在水井巷的月落居得来的。开店的是翰林院云晦的妻族,姓文。”
“姓文?”王青仪笑出了声,“想不到是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