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义关。
进入六月,昭义关就没下过一滴雨,也没进过一个人。
乔有粮回来的时候,吓了开门的媳妇一跳。
“你、你这是被谁打了?”乔嫂子连忙接过乔有粮身上的扁担放进院子里,又拖着他进了家门。
乔有粮的半张脸都肿起来了,右眼被挤睁不开,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他的腿似乎也受伤了,进了院子就摔坐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乔嫂子探身出去看看左右,见没人跟过来,连忙关起大门上好门栓。
再回头看乔有粮,她的心惊慌地厉害。
“这是怎么了!”
“不、不要紧。”乔有粮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是、是街上的蕃商起了争执,兵爷们来拉架的时候,推了我一把。”
“呸!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逮着就打谁。”乔嫂子去灶台上寻摸了一番,端着水碗水盆过来。
把水碗塞在乔有粮手里,自己在水盆里搓干净帕子给乔有粮擦净脸上的血。
“哎哟哟,轻点轻点。”乔有粮疼得龇牙咧嘴。
“活该!你看见人来了也不跑!”乔嫂子教训道,“东西不要就不要了,还能有命重要。”
“嘿嘿。”乔有粮勉强扯出个笑容,“跑了,被撵上了。”
乔嫂子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忍不住哭道:“这一日一日地何时是个头哇。”
“别哭别哭。”乔有粮安慰着媳妇,又从怀里摸出一包点心,低声道:“我偷偷给你带的,你躲着点吃……”
不等乔嫂子说什么,东屋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连忙把油纸包塞进怀里,然后假装搀扶着乔有粮起身。
“哎呀,这是怎么了?”
吴婆子一脸惊讶地走过来,站在离夫妻俩一步远的地方,关切着,却丝毫没有帮把手的意思。
“他被搜人的兵爷打了。”不等乔有粮说话,乔嫂子就抢白道。
乔有粮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媳妇,又对吴婆子笑了笑:“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呢。”吴婆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金元宝,不由分说塞在乔嫂子手里,“我家姑娘说,到底是她惹出来的事,一点心意,二位就不要推拒了。”
乔嫂子拿着金元宝,收也不是扔也不是,还是乔有粮抓住她的手,陪笑道:“吴妈妈替我们谢谢小姐。”
说完他便带着乔嫂子往屋里走。
“我这摔得一身土,先去收拾收拾,吴妈妈快去跟高小姐说一声吧。”
夫妻俩进了正屋。
吴婆子的脸就沉了下去,她回头瞪了一眼柴房。
原本趴在门缝向外偷看的溶溶连忙避到一旁。
等听见东屋关门的声音,才又大着胆子,向外看。
乔有粮夫妻俩的对话,东屋不见得能听到多少,可是溶溶离得近,趴在门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没有人与她把外头发生的事说清楚。但从这两口子的对话,跟乔嫂子对吴婆子的态度来看,恐怕昭义关的守军又加大了搜查力度,找的恐怕不是旁人,就是高兰猗。
此时,外头又有了声音。
乔嫂子去灶台忙活,不一会儿饭香就传进来。
溶溶从门缝里往外看,就看到乔嫂子把饭食装了一个篮子,提起来往柴房走。
她赶紧起身站好,等乔嫂子开了门锁。溶溶便急切地问道:“嫂子,大哥要不要紧啊?”
乔嫂子勉强笑了下:“你都听到了啊。”
溶溶点点头:“这院子就这么点大,怎么能听不见呢。”
“就是啊,”乔嫂子冷笑一声,“又不是高门大户从闺房到大门隔着大几百间瓦房,有什么听不见的,还装模作样地出来问问。”
乔嫂子并没有压低声音,宣泄着长久以来的不满。
溶溶见乔嫂子被自己一句话勾出了埋怨,就知道她很不满意高兰猗继续在这里躲着。
“外头到底出什么事了?”溶溶紧张地问道,“我怎么听着是在找人一样?”
“还能找谁,不就是找东屋那位。”乔嫂子叹了口气,“如今昭义关不让进不许出,我看那兵爷满城找人,也没说是要找出来杀了,怎么就不愿意出去呢!”
“竟然是这么个情形,那么……”
溶溶正要继续问。
只听到乔有粮站在正屋的门口,冲院里喊道:“这饭还没好吗?”
乔嫂子连忙给溶溶放下篮子,小声道:“你慢慢吃,我晚上再来收。”
然后转身出去,锁上门。
“催什么催,你催命啊!”
“这不是饿坏了吗。”乔有粮软下声音哄道。
再说了些什么,溶溶就听不见了。
总归都是那一套老掉牙的甜言蜜语。
溶溶这些天,从急得团团转,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昭义关封闭越久,她重新联系上武正己他们的可能性就越低。
溶溶想出来唯一可行的对策,就是说服乔嫂子,把高兰猗供出去。
毕竟只要昭义关开了门,她的同伴就能混进来。
可是乔有粮把高兰猗奉为贵客,因为高兰猗嫌弃溶溶是个倡伎,便将她锁在柴房。
虽然乔嫂子对她不错,但溶溶看得出,当家做主的还是乔有粮。溶溶清浅地试探了几次,就不敢妄动,唯恐被看出端倪。
今日这么一闹,让溶溶看到了希望。
她打算说服乔嫂子先斩后奏,反正乔有粮白天不在家,趁这个时候把那些士兵引来就是了。
溶溶继续窥探外面的动静,就看到乔嫂子又收拾出一个托盘,给送到东屋门口,由吴婆子接了进去。
她回头看看自己的那篮晚饭,看着倒像更丰盛一些。
吴婆子接过托盘就转身回了屋。
“姑娘您看,这些不知好歹的贱民就给您吃这些东西。”她将托盘放在桌上。
“老身可看见了,那乔有粮明明带回来一包点心,他们居然不给姑娘端上来。”
“行了。”高兰猗已经可以走动,施施然坐到桌边,接过吴婆子奉上的筷子。
“你也是吃过见过的,一包点心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还值得你计较。”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看着桌上的东西,她的面色还是坏了起来。
“您看看,他们都这么怠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