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雅从来没想过妈妈竟然会有这样骇人的生死时刻，她始终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孩子的体型刚好有些小，或者孩子妈妈的意志力够坚强，是否还会有哥哥出生在世界上，又是否还会有自己的降生。
    她从来都知道女子为母的伟大，却也是人生第一次这么深刻的体会到那背后生命的内涵。
    她的妈妈，这个外表温柔弱小，说话和声细语的女人，身体中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姥姥说的过往，魏晓雅从未听闻过。
    许是这番回忆对于娘俩不算美好，对于婆家人也不算体面荣光，所以大家都闭口不提。
    而今日姥姥当着众人面旧事重提，便是不满积压到忍不下去之时，必然的爆发。
    彼时的女子保守，轻易不提离婚，即便是婆家做到这一步，李芳茹还是和魏彦山商量着过了大半辈子。而随着李芳茹自主意识的不断觉醒，渐渐也没有刚嫁人时候的乖顺，也从时间的缝隙中学会慢慢从婆婆手里拿回儿媳妇该有的权利。
    这不可避免的会引起老人家的不满，其也是婆媳二人隔阂越来越多的原因之一。
    以前在集体大澡堂洗澡，她注意到李芳茹身上的那道疤，当时李芳茹毫不在意，甚至是笑着指给她看的。
    魏晓雅往妈妈那边靠了靠，伸手搂住她的胳膊，单腿搭在妈妈的腰上，像是一只八爪鱼。
    李芳茹揉了揉她的脑袋，满是嫌弃，“这孩子，大热天的靠过来，不嫌热啊。”
    魏晓雅孩子气的攥紧妈妈的怀里，“不嫌啊，跟你亲啊。”
    “这么大个闺女了，还是这么黏人。”姥姥笑道，“你是不知道你小的时候可有意思了。”
    魏晓雅不明所以，“啊，啥啊，我几岁哈哈哈。”
    “那时候你才三四岁呢，你妈妈背着你下地来的，看见别人家地里柿子树上红彤彤的柿子，你当即就喊着，哎哟妈妈，那有满满的西红柿啊。”
    魏晓雅咯咯笑起来，“我小时候那么蠢吗？竟然分不清西红柿和柿子？”
    “是啊，你小时候可好玩了，比你现在有意思多了。”
    魏晓雅心血来潮，缠着俩人多讲一点她小时候的事情。
    妈妈悠悠道，“你小时候啊，老是喜欢穿妈妈的衣服，妈妈的喇叭裤，妈妈的婚鞋，还有妈妈的衣裳。尤其是穿妈妈衣裳的时候，你太小衣服又太大，不知道是不是看妈妈做衣服看的多了，直接一剪刀把袖子给裁了，可没把我给气死。”
    魏晓雅满是不可置信，嘴巴上说着否认的话，“这说的是我吗，我小时候哪里有这么淘气啊，我都不记得。”
    “你哪里就能记得了，你那时候还小呢。”李芳茹接着道，“你还给你姥姥姥爷起外号，说你姥姥叫鸡冠花，姥爷叫白毛驴，可让我好头疼。”
    这提起来满满都是她的黑历史，魏晓雅死活不认账，“您说的这个可都不是我啊，我不记得呢，咱们早点睡吧，争取做个睡美人，姥姥是老睡美人，妈妈是大睡美人，我是小睡美人。晚安啊，睡美人们。”
    魏晓雅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惹得俩人哭笑不得，便都入睡了。
    次日起来，三人还没吃完饭，便有不速之客上门。
    魏晓雅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本应当在城里的魏彦霞。
    院子里的姥姥看见来人也惊了一下，“呀，她二姑来了啊，这咋一大早就从城里回来了？”
    魏晓雅开完门就往里走，二姑也跟着进来，瞧见她们还在吃饭，笑道：“我来的太早了吗，打扰你们吃饭了？”
    “雅雅快给你二姑拿个板凳坐那儿。”
    魏彦霞在一旁坐下，没出声，只等几人吃完了饭，这才开口。
    “那个芳茹啊，我今天过来是给你说好消息的。”
    好消息？李芳茹没说话，魏晓雅也不知道二姑打的是什么算盘，“啥啊，您有事就直说吧二姑。”
    “芳茹啊，家里的事情咱妈昨天晚上跟我打电话，我都知道了，她真是上岁数了，年初的时候我借了她两千块钱急用，咱妈这就忘记了。估计是挺久没有想这个事儿，突然去找，一看原来的地方光秃秃啥都没有，这人一着急就想岔了。”
    “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这不是证明你没拿吗？”
    二姑的一席话，确实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好消息啊。
    无缘无故被怀疑的人，白白受了冤枉，事到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连一句抱歉都没得到，一早便将这“好消息”当作恩赐丢了过来。
    换做是谁，能好受呢？
    魏彦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想法的错误，还在兴冲冲邀功呢，“我就知道咱妈那人容易着急，一着急就容易说错话，让你受了委屈，这不我一早就让晓阳开车从城里回来了，就怕事情说不清楚啊。芳茹啊，你快想开点吧，别往心里去啊。”
    魏晓雅听在耳边，心里不是滋味，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芳茹啊，你应该为此欢呼雀跃。”
    或许是她跟二姑有过过节，便总觉得她说话刺耳。
    妈妈李芳茹半晌未有言语，姥姥闫彭花望着魏彦霞，“她二姑啊，你说的这些都是白瞎，你应该赶紧跟晓雅她奶奶好好讲讲，而不是在这费口舌劝我们家芳茹，你让她奶奶想清楚想开点，是她搞错了冤枉了我们芳茹，你让她什么时候承认了错误给我们家芳茹道歉，这事情才算完了，而不是一直在这劝她。”
    “亲家她姥姥，您别这么说啊，咱这事情都说开了不是，我妈她也是一时糊涂了。”
    姥姥不吃她那一套，“一时糊涂？就能瞎说话了，就能有错不认当做啥都没发生了？你是没听见昨天那话啊，说我教出来的孩子，手脚不干净。我们啊还真吃不下这口亏，你今天上门啥意思我也懂了，不就是想让我们家芳茹赶紧回去吗。”
    魏彦霞此次前来的目的被她姥姥猜中，便也不藏着掖着，“她姥姥啊，您也知道我妈那人，她本心不坏，就是嘴上强势，这让我过来就是说和的，咱们都消消气不是？我妈她腿脚也不灵便，也不方便过来跟芳茹说啊，这要传出去村里指不定咋说呢，对芳茹影响也不好。”
    闫彭花冷笑，“那不行，谁办的错事儿，谁来说。派你过来是怎么回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对芳茹影响不好，我看就你们担心别人说闲话吧。一个长辈让儿媳妇收了这么大的委屈，不道歉就算了，还嫌丢人呢。”
    闫彭花收拾碗碟起身，没给魏彦霞再留好眼色，“她二姑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我们是个啥意思，你和她奶奶说说。”
    魏彦霞一看谈不成，顿时急了，口不择言道，“哎呀婶子啊，您怎么不听人劝呢，这芳茹嫁到我们家多少年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现在您还要让她跟我们家彦山离了不成，你可让街里人怎么说啊，说她大大老人还矫情起来了啊，您这不是帮芳茹，是在害她啊。”
    魏晓雅闻言气结，“二姑，您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呀，我爸跟我妈的事情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您要不会劝人就别张这个嘴，我要是趁着你跟我二姑夫吵架闯到你们家跟二姑父说，您要跟他离婚，你觉得这像话吗。”
    “免开金口了，我爸要真有这个心思，我非得过去要个说法不成，再怎样也轮不到您在这李代桃僵。您回吧，我不想听您在这说话，真烦。”
    “哎你这孩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在你姥姥家住了一晚上，胳膊肘往外拐啊，是不是你姥姥说了什么话啊，雅雅，你个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怎么就不知道安生呢。”
    魏彦霞叨叨不停，索性魏晓雅便拽着妈妈李芳茹回了屋，把门一关，将声音隔绝在外面，听她气急败坏地吼了两句难听话，最后只能恨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