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摩云堡狐子院出来,巡查使便以龙马拉车,乘云驾往雁行山狐子院而去。
雁行山并不高,落在雁鸣湖之北,飞鸟往来,草木丰茂,风光秀丽。
龙车落在狐子院山门外,诸巡查使下了云驾,就见狐子院山门紧闭,遮掩在雁行山古木之中,阵门开启,悄无声息。
胡博士奇道:“青天白日,怎么闭门不出?前去传令!”
通灵科博士便上前叫门,她立于林中,高声道:“雁行山狐子院院长何在?天狐院巡查使来也,还不开山门?”
通灵科博士也是胡姓,身量娇小,但开口却犹如穿云裂石,激浪千层,林海层层起伏。用人的耳朵去听,这就是人的声音,用狐的耳朵去听,这声音似狐也似鸟,激荡犹如鹏鸟高鸣。
胡博士捻了捻胡子,笑道:“鹏音穿云,鸟语之道,已得其中真味矣。”
通灵科博士笑道:“没有给您丢脸就行。”
这穿云之声扫荡层林,不过片刻,就见林间树木变化,烟气缭绕,露出雁行山狐子院的山门来。
两个面色发白,眼神仓惶的老狐匆匆而来,见着众人,便拜倒哭道:“恭迎天狐院上使,还望上使搭救啊!”
胡博士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那两个老狐竹筒倒豆子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出原委。
“我们院长被落花大王捉走了!”
雁鸣湖水草丰茂,灌溉数个村落,物产颇丰。往雁鸣湖下游而去,有一个妙处,称之为落花湾。
名字起得好,盖因落花湾南向有一座陡崖,乘坐落花岭,果木扶崖而出,春时行船而过,常见落花,秋时行船而过,常见落果。
花果滋润,鱼虾丰美,景色怡然,远近闻名,每逢佳节,便有男女从游,赏景交情。
这样的好地方自然少不了神,岭上就有一个落花庙,庙里供着落花大王,保佑风调雨顺,姻缘和谐,有情人终成眷属,乃至子息绵延。
听起来似乎是个正神,但实际上正好相反。
“那落花大王是个积年鬼物,不惧日月风吹,最善装神弄鬼、愚弄生人。本地痴情男女想要求姻缘和合的,往往都要在落花岭僻静处供奉他,为他念经咒。一念经咒他就会现身,化作信男信女心中所念之人,与之相交,夺取精气。这老鬼两相欺骗,偶尔能促成姻缘,便被传以为神。”
“若求子息,将此鬼请入家宅,也会依法施为,最后得个鬼胎,又意外夭折。”
“我家院长本也不想得罪他,但这鬼近日越发猖狂,又要兴建行宫,又要大肆捕捉精怪充作奴仆,捉到我们头上,接连有两个狐子下山的时候都被卷走,被关在鬼宅中受苦。”
“院长不能坐视不理,又恐那老鬼害了狐子修行,嘱咐我等封山不出,静待各位巡查,自己先去讨人了,但她三天前便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只恐已经遭遇了不测。”
“还请各位上使救命!”
两个老狐说得涕泗横流,唯恐院长性命不保。
说话间,陆续又有狐先生和狐子出来,纷纷拜倒在地,请求上使搭救。
胡博士见群狐来求,一片赤心,可见那院长十分得众心,一时间心中感慨。
胡博士将目光投向宫梦弼,问道:“明甫,你可愿走这一遭?”
宫梦弼颔首道:“固所愿也。”
纯婉仪主动请缨道:“我也愿往。”
胡博士笑道:“山野老鬼,何德何能得二位英才念挂,速去速回吧。”
宫梦弼看着其中一个老狐,道:“先生,请为我指路。”
老狐振奋了精神,抖了抖衣衫,道:“上使这边请!”
宫梦弼伸手在虚空中抓握,而后轻轻一抽,仿佛从竹竿上抽下来一片晾晒的丝绸,这轻柔的丝绸顺着他的手舒展开,飘摇着,便化作长风过境。
长风卷起老狐,宫梦弼赤衣舒展,仿佛风中的云霞,飘扬着远去了。
纯婉仪呼道:“等等我。”便踩着宫梦弼呼来的长风,驾着云霞跟了上去。
另外一个老狐带面带忧虑,问道:“那落花大王手段不凡,这二位上使年纪甚轻,真的没有问题吗?”
胡博士笑了起来,道:“你不知他们的名号,不然不会有此担忧。这一个是撰狐书的明甫先生,一个是纯氏的掌上明珠,可不是好欺负的。”
“撰写狐书的明甫先生!”
他们对纯氏的掌上明珠没有概念,但对撰狐书的宫明甫可熟悉得很!
“院长有救了!”
胡博士看了一眼欢呼的狐子,心中不免思量:“一路查来,可见宫明甫威望颇深。眼下这些野狐还不算什么,但若日后成了气候,还不知这小子会有什么造化。”
他不免对未来有些忧虑,但重重念头转过来,一会儿是神女,一会儿是天狐院,一会儿是四大世家,一会儿又是荀祭酒,只是想一想就头疼不已了,只好暗叹一声:“罢了,我这把年纪,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书匠,何必为了这事烦扰。”
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道:“还不回去准备巡查,你们院长很快就回来。”
“恭迎上使!”
“上使,这边请。”
另一边,宫梦弼带着老狐化风而去,直奔落花岭。
这时节正是秋时,落花湾蜿蜒东去,岭上一株株野桃从陡峭的崖上伸出来,或者就干脆扎根在悬崖之上。
桃叶中挂着发着红的小果,不时有鸟雀在树上啄食,把熟透的桃子踩下去,落在落花湾中,溅起水花,引来游鱼取食,颇有一番闲趣。
老狐指道:“落花庙就在岭上。”
未免惊扰了凶魔,以至于狗急跳墙,宫梦弼和纯婉仪没有直冲落花岭,在落花湾不远处降下了云气。
纯婉仪看了看左右,提议道:“那老鬼既然喜欢牵红线,不如就与他演一出戏,把他钓出门来,就一切好说了。”
她看向宫梦弼,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含着笑意,道:“就是委屈先生,与我弄些小术了。”
她将身一扭,便化作一个清秀的小娘,向宫梦弼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