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姜林姜尚各怀心事
作者:小柱哥   商末三国志最新章节     
    “师兄,这姜林可曾与你说起过他的家世?”姜尚端着陶罐,给惧留孙的酒爵中又添了些酒水,朝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惧留孙问道。
    “唔,师弟啊,你这一晚上怎么总在问这小子的事情啊?自打你给我满这第一杯酒开始,就一直想打探这小子的事,我可告诉啊,我以后是唐方的人,不能说的我是坚决不说的。嗯?”惧留孙说着,又端起酒爵一饮而尽,饮完还不忘大大地啊一声。
    “唔,师兄,我还不是为了多了解一些这小子,好和他谈与唐方修好的事情。”姜尚又给惧留孙满上一爵酒,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从矮几上铜盘内的烤鹿腿上割了一块肉,塞到嘴里边吃边说道。
    “哦,倒也没细说。只是说起过他好像是出生在姜水边,别的问的多了,他便不愿提及。哎呀,你要想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吧,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是今日所说的这些了。唔,你还别说,你与这小子还挺有缘,你看你们都取姜为姓。”
    “并且……哎,我说我怎么见了这小子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欢,我今日才发现这小子竟然有点像你,你看这个头和你差不多,这脸庞,还有这嘴和这下巴长得挺像你啊。今日你俩站一起,我才发现越看越像,莫不是你年轻时候……嗯?啊哈哈哈……”酒足饭饱,惧留孙在自己的师弟面前也开始放浪起来,拿姜尚打趣。
    “啊,师兄,玩笑话,玩笑话,切莫拿师弟我如此打趣。”姜尚听着惧留孙的话,惊得割肉的铜刀都握不稳,赶忙端起酒爵喝了一杯酒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咕咚!”惧留孙端起酒爵又一饮而尽。“行了,今日喝得够多了。师弟,为兄今日便宿在你这营中了,你派人去给那小子说一声。明日我带你去见见我那几名不成器的徒弟,让他们给你这位师叔见礼。”说着,头一歪,便倒在榻上。
    姜尚出了帐篷,吩咐几名卫士入帐收拾一番,又派一名兵士前往已经与申公豹合二为一唐方营中通报了一声,便返回自己的帐中。
    这一夜,姜尚与姜林躺在自己的帐内,都辗转反侧。
    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六年前,那时姜尚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姜尚出生时,家境已经败落了,自幼便随师父勤奋刻苦地学习天文地理、军事谋略,研究治国安邦之道,期望能有一天为国家施展才华。
    二十余岁学成之后便拜别师父出山入世,然而近十年过去了,直至这时候姜尚仍然择主不遇,飘游不定。但他能动心忍性,观察风云,等待时机,常年四方游走寻找明主。
    这一年终于来到了西岐郊外,渭水支流的姜水边,打算洗涤一番因长期奔波而变得脏臭难忍的身体,却在一处深水湾失足溺水,差点丢掉了性命,一团火热的丰腴涌入怀中是晕厥前最后的知觉。
    当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有些破烂的茅屋内,屋内的摆设一看便是荒野村舍。正要起身之时,屋门从外面打开,一个妙龄女子端着喷香的粟米粥进得屋来,害羞地看了一眼榻上呆坐着的姜尚,递上有些破烂的陶碗,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后便离开了茅屋。
    用完粟米粥,姜尚才发现自己的腿应当是在水中挣扎之时被石块所伤,无法起身直立行走。好在后面的日子这位女子一直悉心照顾姜尚,让常年奔波的男人有了回到家的感觉。
    虽然此时姜尚已经成家,也有了一双二女,但是为了完成自己心中的抱负以及师父的嘱托,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好好享受家的感觉。现在落难之际遇到一位这样的女子,让姜尚怎能不动情?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地发生了。
    与这位独居于此、名叫青的农家女子温存了月余,女子便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对于这时的男人来讲,这倒不算什么难事,只要遇到明主,自己的原配要接过来,自己的外室也要留在身边,总之都是自己的家眷。
    以后的日子,姜尚一边外出寻找明主,一边与青一起从事农事,两人倒也和和美美。待到来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孱弱的儿子便出生了。
    孩子的出生极大地刺激了姜尚的雄心,等孩子满月,姜尚便又踏上了求职的道路,以求尽早给这对母子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但就是这次外出,一场大雨造成山洪爆发,冲垮了回来的桥梁,还冲掉了姜水、渭水沿岸的众多村舍。十多日后等洪水退去,姜尚趟着淤泥回到印象中自己生活了近一年的那处家的位置时,除了洪水留下的痕迹外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却将姜尚的心留在了这里。以后每年这个时候,姜尚都要借机来到姜水旁的那处,站在故地之上,回忆那段美好的岁月,回忆那张百看不厌的娇羞的脸庞,还有那抿着粉色的小嘴,一日之内除了吃便是睡的小人。
    可惜,多年来奇迹终究没发生,有的只是姜尚一次又一次在这块土地上默默地对这对母子的祭奠。
    今日初见那姜林,如果用手遮住鼻翼以下,只看上边的话,眉目以及鼻子简直与那青长得一模一样,这便是当时姜尚心中一直在说“像”的原因,足足端详了三分钟的功夫,姜尚一遍又一遍地在幻想自己与青的儿子成年后的模样,想来想去,竟然就是眼前姜林的模样。
    “你们都以姜为姓”……
    “出生在姜水边”……
    “你看这个头和你差不多,这脸庞,还有这嘴和这下巴长得挺像你啊。”……
    惧留孙的话一直回荡在姜尚的耳旁,刺激着姜尚的心绪无法安静。“莫不是当时真的有奇迹发生,将他们母子冲到了别的地方,只是我这么多年没有他们母子的音讯,没有去别的地方寻找,这才错过了?啊,上天啊,这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为何要在此时揭开啊,双方现在可是敌对的啊。头疼!”姜尚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恨不得一下子将自己拍晕了。
    心中的喜和忧让这位近六十岁的老人这一夜无法入眠。
    快六十岁的老人无法入眠,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也无法入眠。
    自打姜林记事起,便几乎没有父亲的概念。有好几次与小伙伴打闹,说到激动时都会被人冠以没有爸爸的孩子,结果自然是打得更凶。不论打赢还是打输了,回到家中自然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胖揍。挨完揍,母子俩便会抱头痛哭一阵。
    后来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许多关于父亲的消息,有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大烟鬼,死在了外面,还有说自己父亲在外地犯了法,正在狱中服刑……总之各种关于父亲的流言一直在姜林生活的小镇上流传着。
    好几次姜林鼓起勇气开口问母亲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都会被母亲厉声喝止,说得急了,换来的便是一句:你爸爸在你睡着的时候回来看过你,但是又要着急出去工作,等不及你醒来。
    开始姜林信以为真,也曾出去骄傲地对别人说自己的爸爸回来看过自己,但是时间长了以后,母亲每次都是以这样一个借口来搪塞姜林,怎么可能再瞒得住渐渐长大的孩子。
    好几次姜林假装睡着,看看自己的爸爸是否会像妈妈说的那样回来看自己,但结果都是以失望而告终。但是渐渐地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自己睡着时,妈妈会悄悄地从柜底取出一个相框仔细地看,边看边擦边哭,看够了哭够了,又将相框藏起来。
    以后姜林独自在家时,便会时不时地将那副相框取出看看。这是一副婚纱照,女的是妈妈的模样,男的么……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久而久之,素未谋面的父亲那冷冰冰的模样就深深地烙在姜林的脑海里。
    后来那场大灾难,将整个镇子夷为平地。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将姜林养育到八岁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身下的儿子撑起了一个喘息的空间,最终姜林得救,而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从废墟中被救出到最后送到孤儿院,什么留作纪念的东西都没带走,仅仅只有脑海中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有相框里父亲那张冷冰冰的样子。
    那样子,姜林至死都不会忘记,至死都不愿再想起,至死都不想再想到那人。
    庆幸的是从姜林被送到孤儿院一直到大学毕业,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与那人有关的话题,这十余年来姜林已经将那副模样几乎忘记。
    然而,今日姜尚的出现,让姜林一下子手足无措。
    “没错,就是他,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姜林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对比着记忆里那副相框上的男人的模样和今日见到的姜尚的样子,极其不情愿地承认了一个事实,这是同一个人。
    “难道他也穿越了?生死不明之下,才有那么多流言传出?对,一定是这样的。难不成上天安排我这一遭穿越,就是安排我来找他替母亲报仇的?可是,他若是无意穿越而来的,那就不是故意辜负母亲,这仇谈何说起。”
    “可是母亲独自一人抚养我的艰辛,他若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能消解我的心头之恨啊!我那积攒了二十余年的恨!”姜林今日魂不守舍地离开惧留孙和姜尚二人后,心绪一直无法安宁。
    马六看出了姜林的变故,便借口姜林最近劳累过度,申公豹倒也没有过多地怀疑。
    不久,得到消息的后续队伍赶来,与申公豹的营地合二为一,申公豹的精力便放在了红石郊身上,姜林被马六安顿到了这处帐内,亲自守着帐门,任谁也不能接近,给姜林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索,反正这也是姜林最近最爱干的事。
    此时谁若再说马六是个死人眼,没眼力见,恐怕姜林先不答应。
    “唉!”深夜里,姜尚和姜林的帐中同时响起一声叹息声,这一夜注定了二人难以入眠。
    第二天清早,姜林出奇地没有早起。对面营中,往日也习惯了早起的姜尚,同样没有早起。日上三竿时,雷震子蹑手蹑脚地进了姜尚的帐中查看情形。
    “唔,什么时候了?”姜尚被惊醒后,认清了来人便开口问道。
    “太师,已经过了早食。你这是……”雷震子赶忙上前搀扶起姜尚。
    “昨日和我的师兄聊起一些往事,睡的晚了些。哦,对了,我师兄呢?”姜尚摸了摸还有些发木的脑袋,朝雷震子问道。
    雷震子将打湿的麻布递给姜尚,答道:“老丈已经回到对面营中,说是等太师醒来,率众弟子过来给太师见礼。”
    姜尚接过湿布擦了把脸,将湿布蒙在脸上,仰起头定了定,取下麻布朝雷震子问道:“雷震子,这一路走来,你好像很不愿提及那姜林,却是为何?上次你与他打过交道,你能否给我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倒不是我不愿提及……他这个人让人有点害怕。太师与我义父乃是挚友,可能我的一些私密之事我义父曾告知过太师……就是……”雷震子扭头使劲看了看自己的后背,又看了看姜尚,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是,此事你义父确曾说起过,说起来这是一桩奇缘,你倒不必过于在意。只是不知这事与姜林又有什么关系?”姜尚将手中的湿布递给雷震子,不解地问道。
    “上次与那姜林见面,他开口便道出我的这桩私密之事,并且连我的名字的由来也说的清清楚楚,不得不令人感到……害怕。”雷震子回忆着当日会面的情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着。
    “嘶……难道说这小子真的有仙人相助,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我那师兄可是一个眼光极高的人,他那几名徒弟往日我可是说了好几次,让来西岐效力,都不曾说动心,怎么被这小子几日功夫便说动了?真是奇怪。”姜尚像是给雷震子在说话,说到最后又像是自言自语,连帐外通报的卫士的声音都未曾听见,还是雷震子出去得了消息进来打断了思绪。
    “太师,卫士通报说您师兄与众弟子进营向您见礼,您见还是不见?”雷震子进得帐来朝正在沉思的姜尚说道。
    “哦,见,见,走,快去看看。”说着,便赶忙朝帐外走去。惧留孙带着杨戬以及莫家四兄弟已经进了临时营地的大门。
    “师兄……”出了帐门,姜尚便远远地朝惧留孙打招呼。
    “唔,师弟,昨日在你营中饮的酒真是过瘾啊,让老头我一直睡到天大亮。啊,来,徒儿们,快快见过你们的师叔。”惧留孙一边回应着,一边转身朝身后的几名年轻人说道。
    杨戬几人快步走到姜尚身前,推山倒海地大礼参拜起来。人太多,弄得姜尚一时手足无措,只能一个一个地往起拉。
    “不错,不错,真好。个个都是非常棒的小伙子,可惜为什么不去西岐效力,我可是劝过你们师父好几次了。”姜尚望着眼前的几个精神小伙,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情形,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个,拉拉那个,打内心深处喜欢眼前这几个师侄。
    “师弟,今日只叙情谊,不说别的。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小徒弟,只是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等开拔之时,一定带其来向你见礼。”惧留孙打断了姜尚的埋怨之词,姜尚也觉得见面就说这些确实不好,赶忙将惧留孙与众师侄让进帐中。
    待众人坐定,雷震子吩咐人给慎留孙几人送上陶水杯,又端着姜尚的早食放在姜尚面前的矮几上,之后便退了出去。
    “怎么师弟这么晚了,还不曾用过饭食?”惧留孙见姜尚眼前摆放着的餐盘,开口问道。
    “昨夜想起了好多往事,就睡不着了,天快亮时困极了,这才勉强睡着。下人们见我没起,也不敢搅扰,这就错过了早食。”姜尚示意众人喝水,便拿起眼前的一个粟米做的饭包咬了一口。
    “这还真是奇怪了,我们首领昨日回到营中,像丢了魂似的,马六守着帐门任谁都不能进。平时习惯了早起的人,今天也睡到现在还不曾用过早食,难道和师叔一样昨夜想起了好多往事?”莫家四兄弟中年纪最小的莫礼寿平日里在师父和众位哥哥面前随便惯了,听姜尚说完,也随口说了一句。
    “噗哒……”姜尚心中一荡,手中的饭包掉到了地上。
    “礼寿,当着师父、师叔的面怎可胡言乱语?”杨戬朝边上的师弟呵斥了一声,莫礼寿赶忙吐了吐舌头,垂下了脑袋。
    “啊,无妨无妨,你们都是我的师侄,师叔我怎能见怪。率性而为,挺好,挺好。喝水,喝水。”姜尚又捏起一个饭包咬了一口,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刚才的慌乱。
    “怎么那小子昨夜也和我一样胡思乱想了一整夜?难道我和青的事……青都告诉他了?他已经知道我是他的生身父亲,所以昨日得知此次是我为使节,才是那番表现?这么说,青还活着?”
    “可是我早已在西岐为太师多年,各诸侯国、各方国也早已通晓,为何青与这孩儿不去西岐找我,而是来到这靠近鬼方的不王之地?难道说青在怨我当年没有找寻他们母子?可是当年的情形,确实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唉,也罢,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刚出生月余的孩儿,想想也知道遭的是什么样的罪。”姜尚听闻莫礼寿的话,得知姜林昨夜也没睡好,猜测姜林也是为往事所扰,立刻联系到了自己当年的那番经历,一切推测下来,逻辑上竟然非常通顺。
    “师弟,师弟……你怎么了?”边上的惧留孙见姜尚已经将手中的饭包吞完,竟然不自知地还在咬着空气,赶忙问道。
    “啊,啊,没事,没事。就是见到几位师侄年少,想起了当年你我年轻时在师父膝下的情形,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你我都成老头子了。”姜尚环视了一圈众师侄,转向惧留孙认真的说道。
    “是啊,人生匆匆几十年,一转眼你我都成了行将就木之人。只希望再了却几件心愿,如此一来才不会带着遗憾离开这美好的人世间啊。”惧留孙感慨道。
    “不留遗憾……不留遗憾,是啊,不能留遗憾啊!”姜尚咀嚼着惧留孙的话,心中也暗暗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