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第一次见到这处山林深处的住所。
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眼睛倏地一亮,一排整齐的小木屋坐北朝南,木屋前是篱笆围出来的院墙,篱笆上点缀着牵牛花,院里院外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像是误入了童话世界。
他尽情的为她展示着他们以后定居的地方。
姜长宁推开其中一扇门,告诉她,这是为她准备的书房。
房间里几个书架都摆满了书籍。
靠窗的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姜婉让这位依旧保持着年轻模样的人站在院子的杏花树下。
杏花早已经凋零,这个季节树上结出了不少果子,一枚还青涩的杏子砸在他的脑袋上,他捂着脑袋茫然抬头。
姜婉动笔,他鲜活灵动的模样跃然纸上。
姜婉招了招手让他进了房间,将自己作的画拿给他看。
他满眼欢喜的瞧了又瞧。
宝贝的收了起来。
除了学习认字,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跟着她学作画。
可惜,他没有绘画的天赋。
让姜婉坐在院子里,他画了半天,笔下的人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姜婉走近,趴在窗户上往里看了一眼,在看到他的杰作后,实在是没办法夸出口。
知道的是他在画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鬼画符。
……
在这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们两人。
姜长宁真正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肆意撒欢。
他会带着姜婉下河摸鱼。
还会带着她去丛林更深处的地方,犹如探险一样寻找着野鸡,捉着野兔子。
看到盛开的花朵,他会把把它们摘下来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心上人的发顶。
姜婉会隔三差五的给他画上一张画像,他每一张妥帖安放。
他跟着姜婉练字。
时常写着写着就变成一张纸上爬满[婉婉]二字。
他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是捧着满是她名字的宣纸,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深情,说自己满脑子装的都是她。
姜婉笑着骂他傻子,但还是捧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去触碰她的嘴唇。
这时候他便立马俯下身,方便她与自己亲密。
……
千好万好,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比如吃饭这件事上。
姜婉尝过一次他精心烹制的佳肴后,果断让他远离厨房。
两人分工明确。
姜婉做饭,他刷锅洗碗。
姜婉做饭,他洗衣服扫地。
姜婉做饭,他劈柴挑水。
总之他什么家务都可以做,就是不能下厨。
他动手就是在浪费食物。
……
轻松而愉悦的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他们在对方的面容上看不出时间的流逝。当系统出现提醒她,还有三天就要离开后,姜婉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在这里又过了十多年。
生命进入倒计时,自然要提前和他说的,向他交代一下后事,省得有一天他一睁眼看到自己没了气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婉同他说了,他先是怔愣了片刻,回过神以后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伤心。
姜婉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松接受。
对他来说,或许存着一丝希望是更好的选择。
姜婉抱紧了他:“好好生活。”
他重重点头。
心思却飘的很远。
也不知道婉婉变成鬼以后会是什么样?
和自己以前一样,从一团黑雾变成人形吗?
婉婉就算是一团黑雾那也是最漂亮的存在。
也不知道婉婉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当鬼,要是不愿意的话,他们就手牵着手一起去投胎算了。
话本里不是常说什么人死了会过奈何桥,奈何桥头有个孟婆,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就能投胎了。
他到时候要少喝一点。
这辈子婉婉来找的他,下辈子他去找婉婉。
姜长宁这三天,白天寸步不离跟着姜婉,晚上也不合眼。
等到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任何气息后,他便眼巴巴等着她的灵魂出现。
他用法术维持着她肉身不腐,等了一天又一天。
头七是回魂的日子。
可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婉婉。
他这才慌了。
姜长宁冲到房间,翻箱倒柜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终于在角落里的木匣里,一个破旧的荷包里找到了自己要的符箓。
他点燃了符箓。
等了有一天,等来了曾经给自己这张符箓的人。
他再也没了那份不谙世事的单纯,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迫切询问她,为什么他找不到婉婉的魂魄。
谢乔伊做了法事。
很是遗憾的告诉他,她也寻不到。
或许她早就投胎了。
他脊背陡然弯了下来,茫然无措地呢喃。
投胎……
见不到她了?
谢乔伊没有再说要送他离开的话。
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任何呼吸起伏的尸体,抹去眼角的湿润选择离开……
姜长宁拦下她,问她是不是在怪他以前口无遮拦,他跪下给她道歉,求她让他见见姜婉。
谢乔伊的眼泪仿佛怎么擦都擦不完,“抱歉,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姜长宁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从房间里抱出许多金银珠宝,空洞麻木的眼神望着她,“能够麻烦你送我离开吗?”
谢乔伊定定看了他几眼,红着眼睛点头。
“那麻烦你等我两天,我把婉婉下葬了,你再送我离开吧。”
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动作,僵硬的在杏花树下刨坑。
挖好了坑,他想起来还没有棺材。
他砍了几棵树。
第一次做棺材,做出来的有点丑。
不过没关系,婉婉肯定不会嫌弃他做的东西。
还有灵位牌。
姜长宁用刻刀雕刻出来妻子的灵位牌。
身上脏了啊。
他回了房间,换上两人成亲时穿的喜服。
姜长宁亲了亲床上的新娘,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放进棺材里,随后又拿出来自己的尸骸摆放在她身边。
好小好小一具骸骨。
真可惜,他的灵魂在成长,尸骨永远不会长大。
两人的灵位牌一并放了进去。
还有姜婉给他作的画,也要放进去。
他躺在姜婉旁边,指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佝偻着身躯努力地贴近她。
早知道……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多和她说说话……
他当初说过,两人成亲以后,生前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死后要躺在一口棺材里。
她每次答应过自己的事从不食言。
自己答应她的事情自然也要做到。
当法事结束的霎那,他的灵魂化为星星点点消散在风里。
谢乔伊盖上为他们合上棺材封了土。
她在他们坟前放了采摘过来的花,又上了炷香。
酒洒在坟前。
她想,或许有朝一日他们真的能够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