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这次是个好机会,你怎么没有立刻答应。”
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羡慕,去星海市总公司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如果是他,肯定会立刻答应下来。
“我还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本就是泛泛之交,王海洋没打算和外人说太多,收拾了文件上锁,关了电脑。
抬手看了时间,离雪莱尔关店的时间还很充裕。
世界变幻巨大,时间赋予了云城新生,这座城市整夜灯火通明,热闹辉煌再也没有过去的影子。
停好车,雪莱尔却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一个侍应生询问着,“你们孙经理呢?”
“经理?”年轻的侍应生指了指库房的方向,“他应该在点货。”
正整理着货柜,突然被人从身后抱着,孙谨当然知道是谁,“下班了?去外面等我一会,这里灰大。”
王海洋站在门边等候着,孙谨比张一杰这个老板更要尽职尽责,一年到头都看不到老板的人影,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逍遥自在。
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四十年,这个年纪要改变生活方式,也不知道孙谨会是怎么个反应。
店员们一个一个离开,孙谨还要盘点好账目,检查好电器,这才关门和王海洋一起回家。
驾驶座上的人西装革履,戴着眼镜,一身得体的西装一派斯文,自信内敛,社会精英的风范让孙谨再也找不到过去狼狈懦弱的影子。
站在那栋破旧的楼道口,王海洋不禁感叹时间易逝,“新生城市的改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到处都在开发更新,唯独这里,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
经过时间侵蚀,这栋楼老旧得仿佛要化为腐朽,早已有了更换住址的能力,孙谨却还是喜欢这里。
“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楼道过于狭窄,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门,孙谨还是打开手电筒为身后的人照明道路。
进了门,脱了手表,洗洗手,王海洋就穿上围裙煮宵夜。
他倒是不怎么饿,可孙谨有这个习惯,不能让他饿着睡觉。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内饰焕然一新却依旧狭小,孙谨洗了澡,房间里弥漫着的生活烟火味让人很满足。
“公司有个名额,可以去星海市的总公司任职。”
直到孙谨放下了筷子,王海洋这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你想去?”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孙谨的胸口有些发闷,也明白王海洋的意思,垂眸看向桌布的花纹。
“不去了,这里挺好的。”只是略微试探,见孙谨的反应,王海洋摇了摇头,没有承认。
机会难得,是个人都会想抓住这个机会,可孙谨的表情很明显还没有释怀。
他厌恶着那个城市。
面前平静无波,桌面之下,王海洋握紧手掌忍耐着嫉妒之火。
不能因为这个和孙谨争吵,不值得,没必要。
手背一热,整只手被温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
孙谨叹了口气,手掌覆盖着王海洋的手背,“这是件大好事,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为了他,王海洋在这里耽误了太久了。
双眼发着酸,王海洋用力将孙谨的手抓在手心,顾不上脸面,泣不成声。
孙谨愿意和他离开这里,愿意放弃他多年等待着的人。
这么多年了,孙谨终于放下了。
曾经的虞放,也就是虞冠桀的新闻铺天盖地,直到声名狼藉被赶出星海市,失去踪迹再也找不到消息,孙谨还为此大病一场。
王海洋从没见过孙谨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
年轻的时候,孙谨肯定会追随虞放的脚步离开,却不会为了他离开。
王海洋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对于孙谨来说,他只是一个需要给予一些帮助,可以自行生活的人。
而虞放在孙谨心里,绝对不止是一个从没联系过的恩人。
明明陪在孙谨身边的人是他,王海洋心有嫉妒,却从来不敢提醒孙谨,曾经,他的那颗心里可能进驻过一个人。
难怪孙谨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身为男人的他,原来孙谨本身就喜欢过一个男人却不自知。
也还好,他最为强劲的对手再也没有出现过。
“…怎么哭这么惨,跟着我留在这里,现在才觉得委屈了?”孙谨无奈不已,用另一只手擦拭着王海洋湿漉漉的脸颊和双眼。
“不委屈,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王海洋额头抵上孙谨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体里传来的热量。
车子有了,房子他随时可以再买一个,家也有了,家里还有孙谨,这样的日子太幸福美满了,美得就像一场梦一样。
救赎他,拉他走出阴沟的孙谨,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们的生活还这么美好和谐。
“听说那里工作压力大到空前绝后,我们也不年轻了,也没有买新生药剂的资本,如果受不了,不要强撑着,我们还有退路,回来一样可以好好生活。”孙谨对于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既然王海洋想再拼一把,总不好让他留有遗憾。
再拖下去他们就该老了。
王海洋连连点头,现在孙谨说什么都是天籁。
新生药剂的售价之昂贵,王海洋也只能望而生叹。
能和孙谨多活几年当然更好,可即使他已经是企业管理层了,还是负担不起两个人的用药。
“…多攒点钱,等我们年纪大了,少不了这病那痛的。”想起孙谨那次重病,王海洋就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所以你也别太拼了,用熬坏了身体得到的薪酬去买药治病,你说值不值得。存够我们的养老钱就退休,我别的不会,力气还是有的,找个乡下养牛种地不也挺好。”孙谨没那么大的抱负,也很喜欢山间田野的风光。
“如果以后我得了什么病,能治就治,不能治我们就出去旅游,别让我在医院受折磨。”
“我们也没个后人,这辈子结束了一把灰洒向山川河流,自由自在,连墓地钱都剩了。”孙谨早就看开了,也不想瞎折腾。
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这辈子难得悠闲,为身外之物困住一生,想一想就不值得。
“现在说什么病啊死啊的,你是要气死我吗?”王海洋受不了孙谨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偏偏孙谨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反复复的说这种话。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睡觉吧。”孙谨百无禁忌,说的浑不在意,却吓得王海洋嘴唇发白。
没哄人开心反而吓到了人,孙谨赶紧道歉讨饶,手臂用力将王海洋托在臂弯里,开始他们的夜生活。
和张一杰说明了理由,安排好工作孙谨就辞了职,和王海洋奔赴那座权欲汇集的名利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新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顺利。
也让孙谨第一次感受到大城市的快节奏和残酷。
另一边,王海洋也在努力适应这里的职场。
星海市果然繁华,人才济济,王海洋的自信心也多次受到打击。
在云城,他能脱颖而出,在这里,就好像突然变成了石头,平庸又普通。
这让顺风顺水了多年的王海洋难以接受,又不得不忍。
虞氏的领导人依旧年轻,魄力非凡,那看蝼蚁的眼神将所有人都贬低到了泥土里。
正身心俱疲,头顶被温热的手掌盖上。
“一起去吃饭吧。”
“嗯。”王海洋闭着眼睛,感受着孙谨身上传来的安慰,平复心情这才睁开双眼。
果然是他那身穿制服,愈发挺拔英俊的爱人。
部门工作区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其他人都去了楼下用餐。
以孙谨的学历当然进不了虞氏,经历了短时间的快速集训,身手敏捷,身材高大,虽然不是顾家出来的人,孙谨还是被安保部录取了。
穿着虞氏安保工作服,身姿格外挺拔,王海洋也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却也没有肆无忌惮的大撒狗粮,两人只是手挨着手,同进同出。
星海市说是包容性强不如说是人情冷漠,他们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亲近,哪怕引人侧目,也不像在云城那样,会被人指指点点。
吃了饭,还没到工作时间,孙谨和王海也待在虞氏大楼中间的露天天台上休息。
和他们这么想的人不少,所以这里很热闹,却不嘈杂。
“如果,在这里不开心,我们可以回云城,嗯…去五高附近卖小吃?”孙谨现在真的不在乎在哪生活,但这里压力太大了,王海洋从没有这么焦虑过。
压力大到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人也快速消瘦,孙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帮不上什么忙。
“噗,你做小吃?那卖相花钱请人吃怕是都请不到人。”王海洋被逗地笑得停不下来。
虽然不至于整天愁眉苦脸,但他终于真心笑了,孙谨也跟着笑了笑。
“我先去工作了。”明白孙谨是在逗他开心,趁没人注意,偷偷凑近他的眼睛,王海洋微红着脸站起身。
“去吧。”孙谨笑着挥手,直到看不到人了,才伸了伸懒腰,看向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出神。
这里,真的,过于繁荣了。
人生啊,过得真快。
楼顶窗边,一只白皙的手按熄了香烟,消散无踪的烟雾中,一道目光锁定了露台。
虞行翡本想休息一下,居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躲着亲热。
还是两个男人。
厌恶恶心的蹙紧眉心,那个穿着安保制服的男人,脸上的笑容,让虞行翡觉得格外刺眼。
既然这么让人厌烦,干脆就彻底毁了。
作为保安,孙谨的工作时间和王海洋并不同步,坐最早的一班地铁赶到工作地点,换衣、打卡、按安排分岗执勤。
和平日一般在虞氏门口,孙谨和同事一起站岗。
正紧盯着来往的人群,突然明显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身边的人都突然站的更加笔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一阵风带来了一股冰凉沁人心脾的雪松香。孙谨收回注意力,忍不住愣住又立刻回神,赶紧目不斜视站直身体。
有些人注定让人过目难忘,即使只是十几年前从电视里匆匆一瞥。
被那双眼睛看着,孙谨浑身僵直,暗自叫苦不迭。
当年的感觉没错,这位公子哥可真吓人,过了这么多年,锐气没那么外放,暗藏锋利,威压更重了。
“他是哪个安保公司出来的?”虞行翡没有过于靠近,遥遥用指尖指着孙谨,冷声询问。
孙谨心里嘀咕,连声音也好听,就是太冷了点。
很明显气氛不对劲,谁敢开口。
“报告老板,我并不是从安保公司出来的。”可不能晾着老板,孙谨只能主动站出来如实回答。
旁边的安保队长冷汗哗哗流淌。
“什么时候虞氏连个野路子也能混进来了。”虞行翡瞥了一眼浑身发抖的安保队长,声音愈发冷凝,“不想干了你也和他一起走。”
几乎是立刻,孙谨就被原地辞退。
被虞氏董事长亲自辞退,可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殊荣”。
孙谨莫名其妙的没了工作,也不知道哪里碍了大老板的眼,脱下制服就被赶了出去。
解决了一个,至于另一个,就更好对付了。
原本没有必要,虞行翡却没有将这件小事交给其他人,而是亲自将让他心情不快的东西处理干净。
一个文件摔到会议桌上,本就鸦雀无声的会议室更是安静到落针可闻,“这种东西,也是人做出来的?”
没人敢应答,王海洋已经看到了,那是他的文件。
低垂着头,站起身,走过去拿了起来。
“不要让我在虞氏看到你。”
“是。”连个眼神都没得到,主座上的人什么表情谁都不敢看,王海洋不敢多说半句话,低着头直接出了会议室才虚脱一般大喘气。
收拾好了个人物品,交接了所有工作和资料,还没来得及和孙谨说一声,王海洋打算先离开这里再说。
走到虞氏门口,看到路边的自行车旁等待的人,王海洋的委屈和疑惑这才涌上心头,却已经无所谓了。
十几年如一日,哪怕已经不年轻了,孙谨还是和当年一样,蓬勃向上,让人看着就心生安稳。
王海洋身上没有了工作牌,还抱着一堆个人物品,好了,这是被同时扫地出门了,孙谨走过去,笑得无奈,“看来,我们真得回去摆摊了。”
“只能听你的了。”王海洋再一次被这笑意抚慰,压抑缓缓消散。
离开这里,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还是我来吧,你那手艺,我可不敢让你做东西给别人吃。”
被吐槽了,孙谨只是笑着接过王海洋手里的箱子,放到自行车前的篮子里,并不反驳,“走咯,我们回家。”
双脚用力,车轮飞转。
他们要回,云城的家。
这座城市,不属于他们。
“好,我们回家。”王海洋搂紧孙谨的腰,只要有这个人在,哪里都是家。
没能衣锦还乡,反而和狼狈回了家乡,还好他们没有多得亲人会来询问,少了不少麻烦。
孙谨并没有颓废,按照和王海洋说好的,准备起他们的小吃摊事业。
王海洋也不是没有存款,当然不会让孙谨这个年纪还风里来雨里去的。
租下一间店铺,很快一切就打理妥当,即日开张。
王海洋也不指望能这个赚钱,他们也不缺钱,谁让他们家的顶梁柱也没别的爱好,就是不能闲着。
斯文和气的小老板,帅气热情的大老板,干净的店铺,平价的食物,新鲜的食材,一家平平无奇的小吃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开了张。
本打算开个店给孙谨打发时间,生意却出乎意料的好,王海洋是忙的晕头转向,哪还想得起星海市的一切。
孙谨串铁签都串出了残影。
深夜时分,远在星海市的一坐宅院里,豪华大床上的人双目圆睁,毫无睡意。
一个人四十岁以后,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更多的选择,这个年纪的男人,压力最大,最渴望拥有稳定的工作来维持生活。
掌管着整个虞氏,对于人性虞行翡可以说非常了解。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有气性,会随着性子不开心就辞职。而大部分年龄在三十、四十岁的人,特别是成了家的男人女人,为了工作,可以拼命。
身上是房贷车贷医疗教育等等压力,听到裁员就害怕恐惧。
四十、五十的年龄,被社会淘汰,跳楼都是敢的。
失去工作,失去了生活来源,生活的压力随时可以击垮他们。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那两个男人,没有了工作,没有绝望,反而还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虞行翡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也不知道那两道离去的身影会这么让人记忆犹深。
明明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人。
思索不出缘由,虞行翡只知道,自从那天以后,他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梦里全是阳光下的那抹笑容。
虞行翡坐起身,揉了揉阵痛的额角,将胡管家准备的安眠药物扔进垃圾桶。
本该习惯了偶尔无法入眠,这次却分外郁闷难挨。
比起依赖安眠药物,解决让他变得不正常始作俑者才能治疗根本。
经过又一个不眠夜,来到虞氏大楼下,虞行翡的脚步一顿,视线从安保队瞥过。
当然不会出现那个人。
那个叫孙谨的人,早就被他辞退了。
回到顶楼,坐在椅子上,虞行翡思索良久,还是叫来了秦书言。
听到命令,秦书言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听懂了就出去。”多说一个字就引发了头痛,虞行翡紧紧皱着眉,这种状态别说工作了,随时都会让他失控。
不敢迟疑,秦书言立刻着手处理,回到办公室就叫来了人事主管。
人事主管来的很快,头也不敢抬。
秦书言没拖延时间,也没管弯抹角,直接询问着,“你和被董事长亲自辞退的那两个人联络一下,让他们回来继续工作。”
“哪,哪两个人?”最近被董事长强行辞退的人太多了,真的不知道是哪两个啊。
“是叫孙谨和王海洋。”秦书言很好奇,这两个人是何方神圣,能让虞行翡这么重视。
人事主管松了口气,重新招回两个人,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一个小时后,秦书言看着人事主管的表情,就知道了,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结果?”秦书言心道,该不会真有人能拒绝虞氏的邀请吧。
“他们,不肯回来。”人事主管,结结巴巴的说着。
“不肯?”秦书言语调忍不住上扬,难以置信。
“薪酬都番了好几倍,我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肯回来。”人事主管垮着脸,打开出手机的通话记录递过去,“还把我拉黑了。”
“问清原因了吗?”秦书言揉了揉额头,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可就丢大脸了。
“他们说,这里压力太大,再也不想来星海市了。”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翻了车,人事主管流汗都要流脱水了。
亲自辞退,把人赶走了又想方设法将人找回来。
又不是什么技术骨干,虞行翡这古怪行为,让人实在是猜不透。
不明白这其中的真实用意,秦书言也不敢私自处理,只能上楼据实回复。
没心思处理正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迟迟没有消息让虞行翡满心焦躁,又理解不了这是因为什么。
只能一直等着秦书言把人带到面前。
真听到那么坚定的拒绝还是有些愣神。
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人,不然怎么会让他也变得古怪。
再也,不来了?
很久没发病的心口一阵抽痛,虞行翡深呼吸平复着情绪。
要查清一个人的信息,对虞行翡来说轻而易举,当看到他们居住的地点,本该被摈弃的记忆再次死灰复燃。
那个城市,果然让人厌恶。
过去,让他变得疯癫无法自控,现在,又让他的情绪再次异常了起来。
离那座已经灰飞烟灭的监牢这么近,是巧合吗?
站在一栋“危房”的楼下,虞行翡嫌恶的看着脚面的灰尘,再一次无法理解他自己的行为。
住在贫民窟里的两只老鼠,为什么值得他再次来到这座城市,还亲自来到了这里。
狭窄的楼道,带着挥之不去的霉味臭味。
墙壁蹭到了衣物,带着一阵灰尘噗索落地,屏住呼吸,捂住口鼻上了楼,站在门口,挪开步子,“打开。”
身后的人几步上前,从内部上锁的门,很快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开锁的人开始冒冷汗。
唯恐被牵连。
虞行翡也听到了暧昧的声响,没让人跟着,就这么自行进去。
破烂又狭小,容不下更多人进入。
走到泛黄的滑动门前,拉开了那扇卧室和厨房的分隔线。
空气仿佛被挤压冰冻,火热瞬间消退,床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孙谨第一时间盖上被子,挡在王海洋前面,怒视着门口,看到来人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差点吓掉下巴。
见鬼了吧。
虞氏的大老板要入室抢劫他们这两个穷鬼?
“你们,在做什么?”
这句话是明知故问,虞行翡也是下意识发问,根本没经过思考。
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人是对同性情侣。
两个男人,可真恶心。
私闯民宅的人,那张脸上嫌恶的表情太过明显,孙谨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闯入他的家,还问他做什么,“做什么?如你所见,我们在睡觉,这里是我家,虞董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是想干什么?”
腰被被子底下躲着人拧了一把,孙谨被怒火冲击的大脑也清醒了一些。
虽然他们不在虞氏工作了,可这些有钱人想玩死他们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是话都说了,也收不回来,孙谨脸色难看,只能见招拆招了。
“为什么不肯回虞氏?”虞行翡的目光被孙谨裸露着的上身吸引,又缓缓挪开。
“…星海市压力太大了。”冷静下来,无需权衡什么,孙谨还是很识时务的,尽量语气平静的回复着。
脑子里吐槽着,这人私自闯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虞行翡想近距离,彻底弄清楚,孙谨这个人让他出现异样的原因。
王海洋躲在孙谨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早就石化了。
虞家董事长开口让他们随便提要求?
这不是天降惊喜,王海洋只觉得惊恐,如果是噩梦就赶紧醒过来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不知道他们身上有什么值得虞家的董事长去图谋的,孙谨朝门外看了看,笑得很勉强,“我什么都不会,脑子也不好使,只会看看大门,虞董您还是请回吧。”
这情形可真气人,被人不请自来破门而入,要不是他正光着下不来床,是不是还得点头哈腰的端茶倒水?
孙谨从没这么切身体会过阶级界限明显的可恶。
一而再被拒绝,这里容纳两个人都嫌拥挤,更何况被房屋主人明显的排斥着,孙谨唇边笑容和眼底的忍耐,还有这里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让虞行翡分外难以忍受。
皱着眉耐心尽失,因为那点在意,还是宽容的给出了最后一点耐心,“你确定不愿意重新回到虞氏。”
“当然。”孙谨咧着嘴笑着,“不去。”
不识时务,虞行翡彻底冷下神色,退出了这个狭小的房子。
“带走。”
说完径直下楼。
还真的很多年,没有碰到敢反驳拒绝他的人了,这种感觉,果然很让人不爽快。
低矮的楼房振颤着,仿佛即将倒塌。
夜色里,几辆车迅速离开这座城市。
那家人气颇高的小餐饮店改换了老板,生意依旧红火。至于原来的老板们去了哪里,当然没人在意多久。
被人蒙着眼睛,堵着嘴,锁着手脚,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孙谨只能尽量往身旁的热源靠近,无声安慰着。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碍了眼被强行辞退就算了,他们都已经离开星海市了,这位权势滔天的大爷,怎么还要和他们这两个小人物过不去。
早知道会这样,孙谨就不会拒绝地这么快了,这下好了,逃都没法逃。
泥人都有三分气性呢,实在是气上头了,没忍住。
从面相看就知道那不是个脾气好讲道理的,和这种人置个什么气。
孙谨万分后悔,被蒙着眼睛,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疾驰的车速度变得平缓,除了汽油味,孙谨还听到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呜咽着远去。
在初春的季节,嗅到了浓郁的花香。
作为肉票,当然没人在意他们的感受,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裤,光裸着脚底踩在石板上。
被推搡着往前,眼睛看不到身体感官会更加敏锐,接触到地板却并没有冰凉刺骨的痛感,不需要眼睛去看,就能知道这里的环境很温暖舒适,空间也宽阔到可怕。
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无人问津,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快慢,直到双臂双腿失去知觉,这让孙谨都觉得很难受,更别提比他瘦弱的王海洋了。
直到终于有人想起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几近虚脱。
“虞总,您需要要我们做什么?”孙谨被松开手脚,立刻将脸色惨白的王海洋抱在怀里,无力反抗,恨不得卑微到尘埃里。
要他们做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这两个人做的,虞行翡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看着难受,不看着更难受。
孙谨真的觉得这人有病,绑他们过来,又不说话,也不放人。
“我们想去卫生间。”王海洋虚弱到站不起来,被吓得不清,孙谨面露祈求,希望能求得一个独处的空间。
这个请求得到了允许,有人带着他们,仅仅是个厕所都豪华到晃眼,没人跟着进来,也不怕他们起心思逃跑。
孙谨的心被高高挂起,却不敢表露出慌张,不住安慰着另一个人,“没事,别害怕,我们肯定能回家。”
“现在,我们怎么办?”王海洋知道虞行翡的传言,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真的怕死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听话照做。”孙谨除了安慰别无他法。
真的会这么简单?
王海洋不敢去猜测那个人的心思和用意。
要再次要面对那个人,王海洋出来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栗,孙谨无声给予依靠,主动站到虞行翡面前,“您需要我们回虞氏做什么?”
“回虞氏…”虞行翡沉吟片刻,在孙谨惴惴不安的眼神中,指尖指向了王海洋,“是他,先回虞氏。”
“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孙谨松了一大口气,不管怎么样,起码有个人能出去。
“你?”虞行翡冷笑一声,“机会给过你们,是你没有珍惜,你就待在这里,等我想好该怎么安排你吧。”
无缘无故的要被囚禁起来,孙谨不敢再露出什么愤怒的情绪,低眉顺眼的等着迎接所有。
被人强行带着离开,王海洋拉着孙谨的手不敢松,“孙谨,我该怎么办。”
“听话,不要做任何事,等着我出来找你。”孙谨也很混乱,更怕王海洋出事。
紧紧握着的手最终还是被强行分开,王海洋只能眼看着孙谨被按压跪在地上,脖子套上项圈,被扯着锁链,像狗一样被关进了铁笼。
瞪大眼睛,王海洋用力挣扎,愤怒大喊,“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们…”
被拖拽着离开,王海洋才知道身在何方。
他们,被带回了星海市。
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有名的虞家宅邸,它就像一只巨大的野兽盘踞统治着这座城市。
野兽吞到肚子里的猎物,还会愿意吐出来吗?
被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车厢里,王海洋看着那座府邸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笼子并不大,孙谨没办法直起身体,只能蹲坐着,还真像只狗一样。
说不生气愤怒,那是不可能的,更多的还是心慌。
孙谨心知肚明,他们没有半点和虞行翡对抗的能力,蜉蝣撼树无异于天方夜谭。
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人。
“我饿了。”摸着肚子,孙谨抬起脸,看着铁笼外。
虞家的统治者正居高临下看着笼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云城到星海市就得一天一夜,在这里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孙谨的心慌疲倦也不止是心理上的因素。
“没到时间。”被从孙谨腹部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吵到,虞行翡只是皱了皱眉心,又松开。
把这个人这样关着,果然顺眼了不少。
孙谨只当他故意折腾人,能不能开饭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地上太冷,还好孙谨一向体热,并不会太畏惧寒冷,只是心情郁闷压抑。
也算是风平浪静的过了半辈子,谁知道人到中年还要受这种折腾。
还好吃饭的时候给了筷子,没真让他像狗一样,刚这么安慰自己,就被扯着脖子上的铁链拉出笼子,孙谨实在摆不出好脸色。
手里牵着锁链,听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虞行翡的心情,难得的,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