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摸山的唐国将帅面露失望之色,西台山的圣祖皇帝同样是脸色阴暗。
虽然这个圣祖的庙号是嗝屁后中二少年雍正给他安排的,但如果玄烨提前知晓了这一波,想必也会很满意,毕竟作为一个好面子的主,能跟道祖李耳并驾齐驱,那是何等荣耀。
不过眼下的战局却让这位面子大于天的主感觉自己被狠狠打了脸。
明明己方铳坚炮利,占尽了火力优势,敌军尚未冲到近前便死伤惨重且队形散乱,如此形势之下,竟然还能被敌军以少打多,击破前阵,简直是颜面丧尽。
八旗军还好,大多只是被冲破最前面的一个方阵。
绿营那边的表现真是惨不忍睹,不少地方都被连破三阵,要不是后边的督战队长刀伺候,再加上后备力量充足,说不定整个就崩了。
这绿营兵的战力怎么就衰退得这么快?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昭莫多之战,宁夏、陕西的绿营兵还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多长时间,就成这副德行了。
没办法,大清国的体制就决定了绿营兵的战斗力高不到哪里去。
本来绿营兵的待遇就远远比不上八旗兵,而且也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职业军人。
除了一般的打仗,担负国防重任外,绿营军还要维护地方治安,防止百姓造反,又要担任河工、漕运、守陵、杂役这些事情。
满清立国初期直至三藩之乱乃至跟二蛋哥开片的时候,一方面因为实际待遇尚可,另一方面上升渠道比较通畅,绿营兵还算有些战斗力。
什么叫实际待遇?嗯,比如说可以在平定各方动乱时给当地老百姓送温暖,比如说远超平时薪水的战时补贴,这些收入算下来,其实也不差。
再说上升渠道,当年八旗人少啊,又刚入关,大家都不熟,一般也就是些提督之类的绿营高官才会由旗人担任,还多是汉八旗的。
后来人口多了,不得给国族们多找些路子。
绿营就挺不错,没事吃点空饷多舒坦,不像八旗,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多捞点都找不到机会。
于是从顺治中后期开始到康熙年间,在绿营任职的旗人越来越多,从高级官员延伸到中级官员,到了乾隆年间就更过分了,连下级绿营官都开始充斥旗人。
比如直隶、山西两省北部沿边,东自山海关起,往西至古北口、独石口、张家口、大同、杀虎口、保德州一带,其绿营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缺,以十分之七划归满人,十分之三留与原绿营官补用。
再如陕西、甘肃两省及四川部分地区,乾隆七年规定,陕甘两省及四川松潘镇,副将以下、守备以上中级绿营官,将五分之一划于满人。
得,本来收入就低,上升渠道又被堵死了,再加上二十多年太平日子养尊处优下来,这绿营兵要是还能生龙活虎才真是违反基本规律了。
本来嘛,一群营养不良一米六几的小个子面对着敌军打小衣食无忧全是一米七多一米八的大块头,光是气力上就差了一大截,所谓身长力不亏,冷兵器作战,体能是非常重要的。
战技上也不用说,待遇差又没多大的升职期望,平日里训练自然是瞎混的多,会操的时候随便点个卯便回去了事。
操练?这么大的运动量得耗费多少粮食?有这时间干嘛不去搞兼职赚外快去。
上官们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承平,舒舒服服的吃空饷得了,那些个丘八只要愿意塞点银子孝敬,就由着他们去了。
等到皇帝大点兵,再火急火燎地临时抱佛脚操练几日,装点装点门面列个方阵倒也像模像样,但真指望厮杀时配合娴熟,进退有序,那就太难为兵了。
身体素质不行,技战术垃圾,装备上跟财大气粗的府兵们同样没得比。
哪怕是对面的大块头们一个个都把盔甲给丢了,也不是弱小无助的绿营兵能碰瓷的。
八旗还有制式的棉甲可以依赖,披甲率低得惊人的绿营丘八们只能拿着手中的劣质刀枪来做些无谓的抵抗了。
所以说,能战到这个地步已经很给圣祖皇帝面子了,等到了百多年后,通货膨胀导致实际收入下降,上升渠道进一步收紧,这些丘八们的表现才叫一个辣眼睛。
“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
虽然康熙立在最前方,看不见正面表情,但下面的大臣们从侧颜也能瞧出来他们的圣天子面色不虞,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山顶悄无声息,寒风中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唯有山下远方传来的厮杀声提醒着众人这是在战场上。
最后还是麻子哥倚重的大将开口发声,缓解了现场沉闷的气氛。
“陛下,依臣看来,这唐军的进攻已经到了尾声。那李家皇帝似乎并没有大举增兵全线压上的打算。敌军前锋已经尽露疲态,以臣观之,用不了多久敌军便会收兵回营,如果此时派些骑兵尾随,当可占些便宜,多斩些敌首。”费扬古小心翼翼地给出自己的建议。
想到自己刚才信誓旦旦地预测战事进程,却没想到绿营兵竟然拉垮到这种地步。
也是自己草率了,竟然还以三藩之乱、昭莫多之战时的水准来判断,致使今日险些丢了个大脸。
康熙沉默片刻,将千里镜递给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叹了口气,问道:“费扬古,我且问你,若唐军全力进攻,此战胜负如何?”
没等费扬古回答,麻子哥又加了一句:“说实话,莫要有所顾忌。”
再怎么实话实说,也不敢言败啊。
您这么一位好面子的主,领着近乎敌军两倍的兵力,要是说打不过,那得多丢份。谁敢这么当面打脸?
费扬古硬着头皮回应道:“陛下,奴才以为,此战唐军虽只是试探,但进攻的营头定是有数的精锐。这等强兵,料想绝不会多。”
这话倒不是费扬古瞎说,而是老将军真这么认为。
身披重甲,行数百步,中间铳炮夹击之下,损失逾三成而不崩,队形散乱而能杀透前阵,这是什么意志、什么体能、什么战技,就是八旗军中也挑不出多少这等精锐。
“虽然绿营兵久不习战,多有怠惰,但以我军兵力之雄厚,唐军就算全部压上,最后的胜者仍是我大清无疑。”费扬古说完,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哪怕唐军俱是如前锋一般的虎狼之师,最多也不过把八旗绿营压回去,依托城池和营垒,还怕守不住宁远吗?只要宁远还在,咱这一战的目的不就达到了,说是胜利也不为过吧。”
康熙点了点头。在有铳炮优势加成的情况下,还得凭借兵力雄厚来取胜吗?
这个答案于圣祖来说还是糟心了些,但好歹是能赢,总算是可以接受。
等唐军退走后一通宣传,谁敢说不是朕指挥若定,大破太宗?
就像当年在乌兰布通,被二蛋哥打那么惨,最后凭借着炮兵优势耗尽了敌军的弹药才把这瘟神送走,最后一番宣传下,还不是陛下圣明,大清威武?
也罢,打完了仗把那几个营头的负责人宰了以警众将,等回去了再好好整顿绿营,该杀杀该降降。
这一二十年身体衰弱,也不愿意大动干戈,向来都是宽仁施政,这文臣武将都怠惰了。
吏治腐化、绿营朽烂,连国之栋梁八旗天兵都大不如前,如此这般,怎么跟其他六国厮杀?
朕的长生大计又如何能实现。
哼,也该亮亮刀子,让下边的奴才们知道厉害了。
“传令,命骑兵做好准备,一待敌军后撤,即可追击绞杀!”
随着大清国话事人一声令下,后面沉默许久的骑兵们开始披甲持械,不过片刻功夫,准备妥当的大队人马便沿着方阵间隙杀出,肆意绞杀退走的唐军士卒。
按照唐军的操典,撤退也是个很讲究的事情。
各团、各队要交替掩护,保证不被敌军寻得机会,趁势掩杀。
但今日之战何其惨烈,长时间的行军和厮杀耗尽了府兵们的气力,惨重的伤亡和紧张的战场态势让大家没有办法继续保持阵型。
号角声没有响起时还好,严苛的军纪下,府兵们哪怕知道前方重重大阵冲开的希望渺茫,也只能奋勇向前。
一旦撤退的信号传来,求生的本能便驱使他们用尽最后一份力气,竭力向后方奔跑。
混乱的势头一旦发动起来,就难以再止住,尤其是此时大家伙俱已疲惫不堪的情况下,便是有心再整队厮杀也提不上力气了。
后面清军的骑兵或持枪或取弓,肆意收取着府兵的性命。
不过这局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唐军接应的队伍也很快赶了过来。
来的是人披甲马无甲的陷骑和轻甲的游骑,并没有人马皆披甲的战骑。
清军的火器厉害,不敢轻易让战骑这种精贵兵种上场。
人马俱甲的古代坦克可是唐军王牌中的王牌,甲就不说了,贵点也就贵点,人可比甲难寻多了,都是精选的六尺男儿,豪勇壮士,全身披挂还能厮杀半日的那种硬汉,放在任何一个营头都是比陌刀兵更稀罕的精锐。
然而无论是精甲还是战士,跟胯下的战马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能披上马甲扛着个全副武装的壮汉冲锋陷阵的大牲口,岂止是精贵。
便是以唐国出色的马政水平,搜遍存栏也找不出来多少能符合要求的战马。
而一旦能够拥有一支足够规模的具装甲骑,在冷兵器时代的正面决战中,简直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只要不去硬冲排列紧密的重甲步兵,其他任何兵种都不敢在这种古代坦克面前放肆。
但是,大人,时代变了。管你披再厚的甲,也扛不住一颗小小的枪子。
这个时候再让速度缓慢的战骑上去,那不是给清军的火枪骑兵送菜吗?
所以往日的王牌军此刻也只能委屈巴巴地躲在阵后,看着同袍们在前面厮杀。
在骑兵掩护下,唐军步卒历经千辛万苦撤下来。两军骑卒接着捉对厮杀,一直到夕阳将没,才各自回营。
摸清敌军实力的李二凤没有犹豫,大战的第二日便拔营南归。清军象征性地追击了二十里也收兵而去。
待到往归盛京之后,举城一片欢腾。
随驾的文武官员深知这位爷的脾性,将科尔沁、宁远两战大书特书,连元世祖、唐太宗这等横压一世的天骄都被我大清圣祖打的溃不成军,这是什么牌面?
我熙哥千古一帝,谁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