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仙子事前吩咐,二十名特意精选出来的大嗓门禁军拿着喇叭向四周街道上的士子们一遍遍重复论战题目。
有幸参与这一历史事件的学子听到辩题后反应各异。
有人低头沉思,想着如何破题;有人翘首以盼,想看看台上的大佬如何出招;更多的古代键政达人却开始滔滔不绝,各抒己见。
“若非那李自成短视,霸占了陈圆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打开山海关,那奴酋多尔衮哪能入主中国?”
“这圣贤论战之地,怎么出了尔这等不学无术之人?评书听多了吧?又是个把三国演义当三国志的蠢货。”
“要我说,这天下板荡,根子都在那些武夫身上。那些个总兵官一个个空饷吃的满嘴流油,打仗的时候却只会杀良冒功,遇到些凶悍便抱头鼠窜,一溃千里。”
“这话说的却是不凭良心了。武将吃空饷,还不是文官逼的。一个大头兵,朝廷才给几个大子?不少武官升迁的时候还得借钱给兵部的老爷们上贡,不吃空饷,怎么还钱,怎么养家丁?说武将贪生,崇祯年间殉国的武将还少吗?”
“就是,你们这些明国的文人就知道轻视武夫,却不看看那李自成进北京、清军入关的时候,那些个文官又是个什么德行,跪在城门口磕头迎接主子的活计做起来很利索嘛。”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流寇,若不是那天杀的李自成祸乱中原,大明地方平靖,又哪里会使满人做大?”
“萨尔浒那会关内倒是没有人生乱,怎么不见你们大明天兵发威?”
“那是杨镐无能,竟分兵四路,诸将冒进,致使大明精锐毁于一旦,奴酋趁势做大。”
“你们这些宋明文人,果真是除了咬文嚼字,一无所长。但凡懂点军事常识,便知道萨尔浒那种地形,分兵是个很正确的选择。明军若是有点基本的战力,努尔哈赤无法短时间内解决一路,其余三路压过去就是死路一条。明军的几个将领表现的也没有那么不堪,该冲阵冲阵,该守寨守寨。错就错在明军战力之低令人发指。几万人守着营垒,被人一个冲锋拿下。这种兵,让我大唐卫国公李靖去打也没用。当年万历援朝之战,明军将士们血战得胜,结果北军拿不到赏银,南军更惨,直接人都没了。如此做派,有这萨尔浒之败就不稀奇了。”
“你说明国便明国,提我大宋何意?”
“你们宋国又好到哪里去?靖康之变这等奇耻大辱,若是换做我大汉,虽九世亦绝不敢忘。尔等倒好,那完颜构称臣纳贡,甚至被一贰臣使节骂到号恸而退却仍不敢怒发冲冠,此等羞事,尔等做得,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让人说吗?”
“说起来,汉唐宋明都不如我大秦。汉有白登之围、和亲之耻,唐国向突厥称臣十二载,宋明更不消说,唯有我大秦,北击匈奴,纳河套入我疆土,牧民不敢南下而牧马。”
“呵,却不知当年是哪家的太后给义渠首领生了两个小崽子,是汉唐还是宋明呢,不会是铁血大秦吧?”
随着辩题被抛出来,论战现场好似乱哄哄的菜市场一般。
本来彬彬有礼的士子们很快变得面红耳赤,想象中的辩论变成了各家攻讦、诸国揭短,甚至不少人兴致上来了当场表演全武行。
当然,这些目无尊长、扰乱现场秩序的破坏分子被维持秩序的禁军大大汉一个个提溜了出去,禁止再进入场地内。
剩下的士子们才稍稍安分了些,开始讲求“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不容易挤到近前站占个好位置,可不能因为逞一时之快,失了这观战的好机会。
台下哄闹持续了许久,终于,管祭酒再次起身来到高台中央宣布:“一刻钟准备时间结束,论战正式开始!”
士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高台上的两位,期盼着一场龙争虎斗。
卫鞅左手拢袖,右手微微伸出,微笑示意长者先行。
孔子点点头,也没有客气,高声说道:“丘以为,十多年前所以华夏天倾者,在于当政者失德!”
“万历怠政,身为天子,不思勤政爱民,每日里藏于深宫之中,指使宦官大肆搜刮民间财务,乃有高淮乱辽之事,为辽东局势败坏、奴酋崛起埋下祸根。”
“及至天启,沉迷木工,信重阉宦,朝堂上乌烟瘴气,国势日下,四方乱起。”
“崇祯即位之初倒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可惜却太过急躁,短视而近利。民生本就艰难,又加派三饷,如此苛政,小民岂能不反?”
“后又重蹈天启覆辙,信重亲随,刻薄寡恩,朝堂之上庸才当政,一心为国者不是被排挤远谪便是被陷害深陷囹圄,甚至为奸人所害。”
“天下精华内耗于官军、乱民追逃厮杀间。自帝王以降,文臣失节,武将无德,小民无所依靠。满清入关,文武争相投靠以求延续富贵。”
“而南明小朝廷不思团结一心以求坚固江南半壁,仍以私利为先,内斗不休,乃有华夏天崩、腥膻遍地之惨剧!”
说到最后,夫子喟然一叹,神色黯然。
身后的黄宗羲、王夫之、方以智还有台上台下诸多经历当年惨剧之人忍不住心情激荡,眼角带泪,甚至有那当场泣不成声的。
对面的公孙鞅仍是神色淡然,只是拱手道:“夫子一番话,尽言明亡清兴数十年为政之失,振聋发聩,然,”
卫鞅画风一转道:“却仍只是究天下倾覆之表象,未能得其根本。”
“君臣无德,秩序崩坏,岂唯明国?历朝历代到了末世,哪个不是法度不行,道德崩坏,荒唐之事层出不穷?”
“为何汉唐之季却不见有此祸事?如唐末懿宗懒政、僖宗祸国、昭宗不自量力,何如明世?唐国世家大族德行比之明末衮衮诸公又能好到哪里去?”
“且那崇祯皇帝好歹大权在握,文臣武将莫敢不从,他昭宗有什么?政令出不了长安城,甚至大明宫内都不能生杀予夺。如此恶劣形势,亦不见契丹、回鹘、黠嘎斯南下牧马。”
“夫子所指失德之事,不过如昔年天狗食日一般,人不知其成因,乃以君王无道、上天降罪解释。”
卫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详解,而是看向了至圣先师。
被商鞅驳斥,孔丘也不气恼,淡然道:“汉唐所以能不为外族所扰,在于其武德昌盛。”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吾所提君子六艺,于汉于唐,皆有所行,唯宋明士子,开不得弓、驭不得马,手无缚鸡之力,焉能御敌于外?”
孔丘一番话说的在场宋明儒生羞愧不已,暗自决定回去后多修习修习数算之道,至于马术弓箭,那得是身家丰厚才有资格研习,大多数士子只能找机会稍稍涉猎下,想要精熟此道,那得等到入得皇榜才能有这份财力了。
商鞅点头微笑:“宋明文弱确有此因,但要以此来解释被丁口不足百一之小族所辱,却难说得通。”
“士人文弱,并非明末才有。洪武、永乐国力彰显之际,那些举子也没见得比崇祯年更具武德,怎么就不见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且抛开文官不提,明国的武人也有八十万之多。女真全族男女老少合计也不及其半数。”
“何以八旗便能屡破明军,打得各部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