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马来到马厩外。
    马夫艾德去了旁边的小屋拿马鞍，留下李景熙、秦明辉和马在刚修剪过的草坪。
    李景熙伸手摸了摸马脖子，在绸缎般的皮毛下，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马儿一动也不动，不仅很温柔，黑色瞳孔里似乎隐隐透着安详。
    她想起自己和正卿骑自行车那一天，自行车顺着下坡越跑越快，几乎是在无人的水泥路上狂奔。
    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一会儿跟艾德打个商量，看能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骑，因为她想体会一下策马奔腾的感觉。
    “他很喜欢你。”秦明辉目光沉静地看着。
    李景熙没有抬头，笑着说：“是啊，我也能感觉到。”
    秦明辉惬意地伸了一下双臂：“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景熙说。
    脚步声缓缓离去。
    待了几分钟后，她和马混得更熟了，每次抚摸皮毛时，它甚至会微微低下头，贴着自己的肩膀。
    ‘咯吱’，木门阖上的声音传来。
    李景熙抬头看过去。
    艾德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英式马鞍，许是觉察到自己的视线，抬手扬了扬，欣喜地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居然被我翻到了这个。”
    红棕色皮料上有钢制花纹，像个圆形的图腾，随着艾德摆动的身躯，垂挂着的金属脚蹬和皮质围裙相撞，发出细微的砰砰声。
    “很精致。”李景熙思考了一下，问，“你以前没见过吗？”
    “昨天回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没想到今天就有了。”艾德笑着，熟练地装上马鞍，“估计是，神秘人物知道你要来，特意瞒着我执行秘密任务，”
    他偏头看过来，“莫斯廷是文明国家，不会有人随便进出别人的房子。”
    李景熙扶着马背，左脚踩着脚蹬，右腿用力的动作顿了一下。
    由于语言和文化差别，她一时间分不清艾德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正经讨论这件事。
    于是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接上：“我不担心马鞍的事。”
    说着，她跨上马背，双手抓着缰绳。
    “那就好。”艾德在前面牵着，沿着自行车道缓缓往前走，“你是我的客人，我只知道，我要做好分内的事，其余的一概不知。”
    李景熙张了张唇，看着艾德谨慎的样子，最终没有开口要求一个人骑。
    她转过头，朝秦工的方向看过去。
    扎染渐变夹克笼罩下的身形高大，秦明辉站在坡道处，于光亮的背景中，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一个人的身影。
    起初她以为那是个当地人，但看着身形又觉得有点熟悉，由于只能看到轮廓，她不敢太确定。
    他应该不会来吧！
    这时，草坪上传来割草机的‘嗡嗡’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收回视线，开始全身心体验绕湖巡视之旅。
    秦明辉盯着眼前的人，感觉整个人从天上飘飞的状态，被人活生生拽回了现实。
    他问，“你怎么也来了？”
    沈骏茂穿着宽松开衫，配搭黑色休闲裤，脚底蹬着一双白色球鞋，头上还戴着一个遮阳帽。
    手边要是再多个袋子，他都要开始怀疑，沈骏茂特地跑到莫斯廷来打高尔夫球。
    沈骏茂笑起来，一字一句：“动、心、了？”
    秦明辉差点没绷住脸：“你这玩笑开大了，到底谁让你来的？傅正卿？”
    “我自己来的。”沈骏茂朝李景熙的方向比了一下手指，“你为什么要带她来？想怂恿她走建筑这条路？”
    秦明辉没吭声。
    心事被说中了。
    这一次，他就是想带景熙去参观rso，激起她对建筑设计的热情，如果可能的话，让她专门走这条路。
    “这么看来，傅总这个人，还挺有格局。”沈骏茂说道。
    “果然是他叫你来的。”秦明辉嗤笑一声，“就这，也算格局。”
    “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沈骏茂说，“他说，他不可能去控制李助的人生，不管她是否走建筑这条路，那都是她的选择，他能做的，就只有随机应变而已。”
    秦明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朝李景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所以，这些是你准备的？”
    沈骏茂有口无心地回：“公司分开前想弥补一下，也算好聚好散。”
    这句话后，两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大朵大朵的白云杂乱无章地动着，有几片树叶飘落下来，在整洁的路面上悠来荡去。
    秦明辉走了几步，坐到路边的木造长椅上。
    不远处传来轻缓低柔的乐曲，浅吟清唱的氛围很适合拿上一个高脚杯，小口小口品茗红酒。
    “确定了？”他终于出声。
    沈骏茂也走过去，落座后，靠着椅背：“你既不会应酬，也不会拉业务，公司全靠我一个人撑着，我早就受够了。”
    秦明辉苦涩一笑：“你真这么想？”
    “假的。”沈骏茂几乎叹息地说，“我既然主动跟你对账，就已经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他偏头看着秦明辉，反问，“你肯定也有分开的想法了吧？”
    “没有。”秦明辉言简意赅。
    “你现在这样，可不像平时。”沈骏茂说，“都到这时候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我说的是真话。”秦明辉摇了摇头，“我刚毕业那会儿，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拿点工资就已经满足了，”
    “但你跟我说，做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创业可能前期要忍受煎熬，但对人生来说是一种磨砺，”他停顿了一下，“再说，公司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全身心投入设计，也能义无反顾地朝这条路走下去。”
    沈骏茂怔了怔。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自己前面那些话，每一句都是他斟酌过的，说出来并没有多少真心，可是上下一联结，他竟也有了伤心难过的感觉。
    他声音略微嘶哑，“我以前很少跟你说，我对你的想法，也许现在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解开我的心结。”
    “其实我一直很妒忌你，你年纪比我小那么多，设计水平却远远超过我。”
    割草机经过他们身边，嗡嗡响着，又很快走开了。
    沈骏茂接上去：“还有拉业务这件事，前些年我确实觉得自己功劳比你高，我曾经跟小陈说，要不是因为我，你只能进大公司上班，或许会因为设计有一点名气，但绝对没办法独立做事业。”
    “但这几年，情况反过来了，我要靠你才能拉到业务，”他顿了顿，“有句老话说的对，老天爷不会辜负踏实努力的人，只不过，世俗所认定的成功，晚一点到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