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史可法却是纹丝未动,依然稳稳地跪在地上,朗声道: \"陛下,微臣情愿就这样跪着回话。微臣身材魁梧高大,若是贸然站起身来,恐怕会高出这御座许多,如此一来,便有失君臣礼数了。\"
听到这番话,崇祯皇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道:此人怎如此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简直就是迂腐至极!不过,他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随你便是。\"
接着,崇祯皇帝再次发问: \"那么,你究竟想要向朕进谏何事呢?
只是你不过是一个郎中,不要说错话。台下可多的是你这种已经死了的郎中。\"
崇祯皇帝虽心中明了史可法想说什么,却仍故作不知,他知晓史可法定然不会有什么良言,可他还是想要一问,若不想理会他,也可如之前对待瞿式耜那般,寻一孔武有力之武将,不顾江湖道义,亦不让他言语,欲自刎亦是不能,直接如拎小鸡般,将其拎出殿外。
可崇祯皇帝还是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史可法挺直身躯,面色凝重地开口说道:“臣并不惧怕言语失当,亦无惧身死之祸。想当初,陛下早已明言,绝不会因臣子之言而加之以重罪。”他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微微眯起双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威严地插话道:“朕所言的确不假,但朕也说过,若有人胆敢以言辞激怒于朕,那么革除官职、查抄家产乃至发配至海外南洋之地等惩处手段,依旧是必不可少的。”
听到这番话后,史可法不禁稍稍愣神,话语稍有停顿。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微臣便愈发无所畏惧了,有些话是非说不可!”此时的他,虽然仍保持着应有的礼节和恭敬,但已不再如刚刚走出朝班时那般气势汹汹,情绪反而显得颇为平静。
紧接着,史可法再次拱手施礼,缓声问道:“臣斗胆请问陛下,在先帝大行之际,是否曾经对陛下您言道‘汝弟当为尧舜’?此事可否属实?”此刻的史可法,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崇祯皇帝闻听此言,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回答道:“天启皇兄临终前的谆谆教诲以及殷切期望,朕时刻铭记于心,从未敢有半分遗忘。虽说朕自知难以比肩尧舜之圣德,但每日每夜皆在以其为楷模,不懈努力效仿。只是不知史爱卿今日突然提及此事,究竟所为何意啊?”
只见史可法缓缓地伸出他那略显苍白却依旧有力的右手,朝着自己的身后稳稳地一指。他面色凝重,眼神之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满。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百官丧命伏尸于皇极殿,这难道会是尧舜那样圣明君主的所作所为吗?
陛下啊,您今日杀得倒是痛快淋漓!
仅仅因为户部、工部、兵部郎中以下各级官吏贪墨些许军饷,导致那群冒然进攻建奴最终战死沙场的军士们无法得到应有的抚恤和公正对待,您竟然一气之下斩杀了他们共计一百零八人之多!
那辽南镇的官兵也有取死之道,未经朝廷允许,就敢贸然进攻建奴。
先锋营全军覆没,未尝不是他们轻敌冒进的结果,火器质量问题并不是主要原因。
刘兴祚兄弟俩不反思己过,竟然还有脸进京,指责三部官员。
实在是武夫跋扈乱政的苗头!
您这样做,无非是想替那些英勇捐躯的军士们报仇雪恨。
然而,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您如此行径,虽然暂时安抚了天下九边重镇将士们的心,但与此同时,难道就丝毫不担心会让朝廷内数以千计的大小官吏心寒胆颤吗?
倘若今日这般先例一开,日后一旦边疆战事再度爆发,将士们只要稍有挫败,恐怕就会有那等奸诈狡猾之人,仿效今日之举,率领着一两百个受伤残弱的军士进京告状。
到那时,陛下您莫非还要继续偏听偏信一面之词,再次大开杀戒,诛杀众多百官以讨好一两个边镇总兵官,妄图以此来稳固军心吗?
可是长此以往,朝廷中的文武百官,以及天下各府县的道台文官们,还能剩下多少可供您杀戮以取悦那些骄横跋扈的士兵将领呢?
陛下此举,乃是献媚于武人!
五代时期,正是由于武人专权乱政,才致使社稷倾颓,百姓如豚犬耳,这惨痛的历史教训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啊,陛下您熟读史书,怎会对此视而不见呢?\"
“陛下啊!您今日这般行事,虽说能暂时赢得边镇将士们的忠心,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呀!您难道不知道吗?如此做法,无异于养虎为患呐!要不了多久,我大明王朝恐怕就会陷入外有骄横跋扈、难以驾驭的骄兵悍将,如同唐末那些藩镇势力一般,尾大不掉;而朝内呢,则尽是些心灰意冷、离心离德的廷臣,他们个个都心怀去意,根本不愿意为陛下您全心全意地效力,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
等到那时,陛下您可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啦!即便您胸怀中兴大明的壮志雄心,又能如何呢?只能空自嗟叹,无可奈何啊!”
史可法这番话可谓是义正辞严、慷慨激昂。然而,崇祯皇帝听完之后,尚且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站在一旁的独臂将军刘兴治却已是怒火中烧。
这刘兴治虽然身为武将,但也算是粗通文墨,他一听便知,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户部郎中,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自己兄弟二人,把他俩比作那五代十国时期,视君王性命如草芥、肆意弑君杀主的无耻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