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里只是幻觉而已吧……”
    郑纪欢在客厅内慢慢地走着，即使是道具制造出的幻境，这里也让他浑身不舒服。
    为了离开这个家，他曾尝试过各种办法。可屡次离家出走的结局均是没过几天就被抓回来，甚至可能会招到一顿打。
    他曾经对向景戈说过，等到从希陵市出去，他就找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下去。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可实现这个愿望的几率，他不敢确定。
    还是要试一试的。一直都只被关在笼子里，这样的生活他早就已经厌倦了。
    “——少爷，您去哪里了？”
    ……！
    郑纪欢被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过去，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是……在现实世界中，家里的管家。他还是记得的。
    那名略显老态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老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又擅自出门。”
    “……”郑纪欢没回话，皱眉看着他。
    这只能是根据我的记忆模拟出的场景……但……
    他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恐惧”。
    虚假，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这样的感情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
    我在害怕……吗？我不应该怕这种东西啊……
    他本以为在希陵市度过的两个多月，能够让他从过去的自己中蜕变，可现在看来，这个家带给他的阴影仍然清清楚楚地留存在灵魂中。
    门锁就在这时被打开。郑纪欢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他极不愿意称作“父亲”的人——他和郑纪欢的目光对上，脸色很明显地变差。
    “你又偷跑出去干什么了？”
    威严的语气，让郑纪欢更加不爽了。
    反正也只是幻觉，我说什么都没关系的吧。他这时候底气比在现实世界足了一些。
    他还没开口，那男人又注意到了他身上当成披风披着的外套。
    “还有，你这又是什么穿着？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身为我们家族的人，穿衣也必须得体。”
    “烦死了……”郑纪欢低声回道。
    在现实世界被管这管那，好不容易逃到了不会被束缚的地方，又要在该死的幻境里经历这些事。
    快点出去吧……但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办法。
    “你说什么？”那人似乎听到了郑纪欢说的话，眉头皱得更紧。
    “我说你很烦。能不能不要管我？”
    郑纪欢这句话说出来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但是，在那边不能说，在幻境总不能也忍气吞声吧。他仰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蓝色和黄色。
    他突然记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试图将不同颜色的美瞳戳进眼睛里，结果发炎后被送进医院的事情。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家”了。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吗？郑纪欢，你已经快要成年了，怎么还像小孩那样胡闹？”
    男人的声音一向都是严肃的，“再过几年，你就要继承我的产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直到现在，你仍然让我十分失望！”
    又是这样……又是这句话。
    继承家业……然后像那些腐朽的大人一样，只顾着沉醉在金钱和权力里……
    郑纪欢早就知道，父母已经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但他是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再怎么不愿意，他也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跟他根本不想浪费口舌。郑纪欢试着启动自己的异能。
    但失败了。在这个空间里，异能居然无效。
    “异能……怎么不能用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本应该伸出些细细的丝线来。
    这样一来，他似乎真的掉进了那个漩涡里，回到了令他窒息的现实。
    “你在嘀咕什么？快回房间去。今晚你还要和我去参加宴会，别再给我惹出麻烦来。”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冷静……这些都是假的。现在必须要想办法回到希陵市，郑纪欢这样告诫自己。我的房间好像是在二楼……他几乎不记得了。
    但如果这里完全模仿了现实中的家，那姬正的幻影会不会也在里面？
    “姬正……在哪？”他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管家回道，“我之前看到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嗯。”
    郑纪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是确定的，从姬正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起，自己就本能性地厌恶这个人。
    ……按那人的性格来说，明明他才更适合当继承人啊。他偶尔这样想。
    算了，还是先回去整理一下现状吧……如果能停止水晶的效果就好了。
    他上了楼，推开房间的门。
    “模拟得真够逼真的……”
    他坐在了床边，拿出口袋里的水晶。破坏它基本上不太可能了，他后悔为什么要拿它出来。但在这里的时候希陵市的时间不变，他倒也有时间去慢慢找离开的通道。
    郑纪欢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随后走到桌边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那里只放着一本上了锁的笔记本，似乎很久没有被使用过，已经落上了薄薄一层灰尘。
    他记得密码是什么，解锁后翻开本子，中间的某两页里夹着一张照片。
    那是幼小的男孩与一位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的合照，四周已经泛黄，似乎是一张久远的照片。男孩显眼的异色瞳盯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连这种东西都模拟出来了吗？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在他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无比的迷茫时，那柄斩除了心中锁链的刀刃。
    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五年来每一天都惊人地清晰。
    在发现照片也被道具制造出来后，郑纪欢在那一刻甚至感到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现实中的家。
    “老师……是你的话，可能就不会像我这样犹豫吧。”
    他有时感到自己懦弱。
    不敢反抗，不敢竭尽全力地说不，连自己的存在，都仿佛是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离开了自然太久，甚至已经忘记了鸣叫的方式。
    “诶……”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却是再一次地扭曲了起来。
    眼前的画面分解成碎片，为了保持头脑的清醒，他只能紧闭双眼不去看。
    要回去了吗？但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是他的直觉。
    头脑深处的眩晕终于停止，郑纪欢睁眼，发觉自己的身体正站在柏油马路的中央，汽车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