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带着阿婴抓住岸边树根,千辛万苦地爬上岸后,双脚离了水,踏到了地上时,才虚脱地倒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阿婴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呛了不少水,小脸惨白,不住地咳嗽,但听见附近传来脚步声时,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扑到我身上,“荟姐姐!好像有人来了!”
我立刻坐起身来,从头上取下发钗当做武器,随时准备跟来人拼命。
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打不过就带着阿婴再次跳回水里。
直到看见对方穿着打扮,是巡防营的军士,我才松了一口气,安慰阿婴,“不用怕,他们不是劫匪……”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宫中。
锦华殿中的布置依旧,彩茵扶我坐起来喝药,然后才跟我讲述了在我昏迷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只昏睡了几天,却仿佛错过了不少事。得知我苏醒的消息,皇帝跟淑妃一起来探望我,淑妃知道我一直护着褚穂婴,向我连连道谢。要是没有我,她那个侄女估计一早就被人害了。
我客套了一下,他们送的东西就不客气地全留了下来,包括褚家派人送进宫的礼物,我也照单全收。
宁王跟裕王前后脚地来看过我,通过众人告诉我的消息,我才渐渐拼凑出了事件的原貌。
那些劫匪把我跟阿婴关在了负责游龙神的祭祀船上,还在船头埋了火线桐油,为的就是让龙神祭出乱子。幕后主使者很快就落网,正是前端王的拥趸之一,潜伏在京畿以西的雁山深处的寨子里。
原本他们的山寨就是在端王势力的庇护下才能一步一步成为官商道上的拦路虎,前有贺钊领兵剿匪,后有端王倒台,山寨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官府收缴,反抗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抓了。
这位大当家侥幸提前逃走,却不知道自己身边早就被藏了官府的暗桩。他们要破坏龙神祭,只是其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制造舆论,给裕王泼脏水。看裕王今年刚主持龙神祭,就出了乱子。
至于这劫匪一伙跟褚家的恩怨,就是因为当初褚相爷在朝堂上提议由朝廷出兵去清剿京畿一带日益猖獗的匪患,他们明明知道带兵剿匪的是贺钊,却因为贺钊是武将,本身就很难对付,身边又有不少高手侍从,只能把怨气撒到文官褚大人的家眷上来。
而我,并不是他们的目标,幸亏劫匪里有官府的暗桩认出了我的身份,才提早将消息送回来,让官府的救援工作也提前。在我们落水之后,岸边已经有人在准备来救人了。
但那天,我出宫时明明带了自己的侍卫。可宁火柱却跟丢了马车,最后让我跟褚家小姐陷入险境,回宫那天他就被皇帝以渎职罪判罚了庭杖二十,我醒来后,他还伤着呢。
我精神好一些了,便去探病,侍卫住的院子离锦华殿有一段距离。
他趴在床上,伤全在后背跟臀腿上,天气渐渐热了,也不好盖被褥。
所以一听说我要来探病,管事太监提前让人搬来了一座矮屏挡在床边,让宁火柱还能露一个头出来跟我说话。
“还请公主恕罪,属下不能下地行礼……”
“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养着吧,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伤得如何,用的什么药?”
“多谢公主关心,属下惭愧……”
我知道他是在内疚,于是宽慰道,“不用想太多,你好好养着吧,一切等你好了再说。遇到这种事,也只能说我们俩倒霉了。”
“不!是属下听信了谗言,才一时大意,没有保护好公主,害得公主与褚家小姐受难。”他的话让我生出一些疑惑。
“什么谗言?”我刚想追问,身后的彩茵突然开口唤了一声,“宁侍卫!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在公主面前胡说什么呢?”
彩茵跟我这么久,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地替我下判断,态度一直恭谦温和,但这个时候却让我有一丝丝违和感,仿佛她故意在阻止宁火柱开口向我说出什么话来似的。
“彩茵,你先出去,我要单独跟火柱说几句话。”
“是,奴婢先告退了。”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我挑不出一丝错。
等彩茵走了之后,宁火柱却迟疑着,不肯再说,我问得急了,他也只是说那天出宫,街上的车马人流实在太多了,是他疏忽了,才与我们的马车走散。
虽然如此,但他眼神躲闪,撒谎的意味太过明显。
我故意向床边走近两步,似要绕过矮屏到他身前来,他着急地挪动身体,却扯到了伤处,“公主……公主,不可!属下现在身上并未着……”
我当然知道他现在身上没有穿什么东西,一身的皮外伤,这么热的天气要养着,自然不能用布料来捂。
“你说实话,我就不过来了,你不说实话,我就坐到你床边,等你说实话为止!”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公主没注意到锦华殿里少了个人吗?”
我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以来漏掉的东西是什么。
从宁火柱那儿出来之后,我没有回锦华殿,而是直接去御书房求见皇帝。
可一般这种时候,皇帝都在忙着政务,不是在批奏疏,就是与内阁议事,所以我只是找个借口去见方意安的,根本就不需要让皇帝知道我来过。
“锦华殿里有内奸的事情,是你不让他们告诉我的?”我开门见山地问他。
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这个大总管,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默默看着一切发生,有一种大人看幼童闹剧的高傲与不屑。等真正出了事,他便可以说一句,“看吧,早跟你说过的,你偏不信……”
可眼下,他安静地望着我,并没有着急解释辩驳,任由我发泄了一通情绪之后,眼泪都快要涌出来时,才用帕子替我擦拭着眼角。
我还在气头上,别扭地转过脑袋,不想让他碰我。
他轻笑了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你若是要见陛下,便再多等一会儿,若只是来跟我闹脾气,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搞得好像我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气鼓鼓地转头就走,甩下一句,“不必了!”
似乎还听见他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精神不错,看来恢复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