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池】
    灰青色的天空笼罩着森林，黑色的倒影在远方天际处很是醒目，如山一般起伏。
    黎明刚至，冷风萧萧，昨天夜里的气温下降地很快，白天二十几度的气温，在夜里便一下子骤降至冰点，到现在都还没升温，林子里的树叶上结着一层透明的冰霜，刺骨的露水不断从大树上落下，让人倍感寒冷。
    阿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哆嗦。
    “好冷......”
    他从床上躺起来，环顾四周。还是熟悉的木屋，还是阴暗的木头墙壁，墙上有个被两块木板封起来的破洞。
    远处的天色有些发青，树林仍然是黑漆漆的模样，他呆望着看了窗外一会儿，大致判断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幸好没有睡过头，不过......”阿力转头看向另一边，房间里的另一张木床上没有灵一的身影，不禁眉头微蹙，暗想道：“灵一好像还没有回来，这可真让人放不下心。”
    昨天夜里，灵一说过会在早上六点之前回来，这没有错。不过他依稀记得，昨夜斯坦因有给她上过一个传送记号，这样一来，返程所花的时间应该更少一点才是。
    “要不出门看看好了......”
    阿力伸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碎发，直起懒腰，欲起身下床。
    随后，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长条状，很温暖的，毛茸茸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只见莫西娅静静躺在一边，双手抱着腿，看着就像小狗一般温顺，只不过她已经醒了，双眼圆睁着，正在看着自己。
    阿力刚才碰到的是她的尾巴。
    阿力不免地被吓了一跳。心中暗想，怎么会有人在凌晨醒来时，还用发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别人，而且连一句问候早安的话都不说，这是什么无厘头的恐怖片情节？
    “莫西娅，你醒了？”阿力问道。
    莫西娅抽回被阿力抓着的尾巴，藏在自己身后，随后用充满哀怨的语气说道：“我没醒，我根本就没睡着。”
    “唔......你一晚上都没睡觉？”
    莫西娅沉默不语，疲惫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
    莫西娅没有马上回答阿力，她先闭上眼，疲惫地休息了一小会儿，随后才说道：“昨天夜里，我看见了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吓得我睡不着。”
    “很可怕的东西？那是什么？”
    “住在这里的那个绿皮毒蛇，他在半夜还偷偷地煮东西，好像在炼制什么毒药......”
    “绿皮毒蛇？”阿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指的是斯坦因吧？”
    莫西娅睁开眼，点头应道：“对对，就是那个斯什么塔因，他是不是想要用毒药偷偷毒死我们啊？”
    阿力听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根本没有任何道理，斯坦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没有理由做什么毒药，不过，他倒是可能在半夜一个人研究各种魔物的身体结构，因为在诺德王国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爱好收集魔物素材的神秘商人。也许是他在鼓捣这些东西都时候，被莫西娅看见了，然后被莫西娅误以为是什么毒药，吓得她睡不着觉吧。
    “莫西娅，你肯定是多心了，斯坦因不会做什么毒药，更不会害我们。”
    “但是我昨天透过门缝看见了，他在一口巨大的黑锅里面放了一堆恶心的肉，在锅里搅来搅去，那锅里的气味飘出来难闻极了，我非常确定，那肯定是毒药。”
    “莫西娅......你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我从来不做噩梦，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莫西娅的语气十分坚定，阿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西娅问道：“你不相信我吗，阿力？”
    “我？”阿力摇摇头，解释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莫西娅，你可能没有见过斯坦因杀人的手段，其实斯坦因的实力非常强大，杀死野外的魔物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我们在他的眼里，恐怕连一只蚂蚁也算不上。退一万步来讲，他如果真想要杀我们，大可不必用下毒这种很麻烦的办法，直接动手就行，我们肯定是会死的。”
    莫西娅听后，眉眼微沉，陷入久久的沉默中，好像觉得是这么回事。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们，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昨天他还在和我们一起吃饭，也挺开心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很可怕。”莫西娅低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内心的不安，该怎么用言语准确地描述昨天看见的那个恐怖的画面，甚至在听了阿力这一番安慰之后，她竟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所见所感的真实性。
    短暂的沉默下，阿力见莫西娅似乎还是很不安的样子，无奈地从床上站起来，穿上鞋子，往门口走去，“你如果真那么担心，我就去找他问问好了，看看他昨天到底在捣鼓什么......”
    ......
    ......
    木屋前，有些水雾弥漫在脚下，远处的森林在水雾中显得很模糊。
    木屋的前厅里面一片寂静，同时也十分黑暗，因为天色暗的缘故，只有些许微光从窗外映射到房间内，让阿力勉强看得清脚下东西的轮廓，不至于被绊倒。
    他看见中间的木桌上零散地堆放着各种草药，还有许多写满字的白纸，落得地面上到处都是。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简单看了一下，没有看懂。白纸上的字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语言文字，不过看这些字迹的排列方式来看，应该是一些研究笔记。
    他把纸放在桌子上，沉默看着四周，没有找着斯坦因的人影，感到有些奇怪。
    房间里面没有莫西娅所说的大黑锅，也没有她所说的难闻到死的气味，不过从桌上的草药和笔记来看，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斯坦因昨晚的确干了什么事情。
    阿力苦恼地叹了口气，走出木屋，打算去外面看看，希望能找到斯坦因的人，问清楚这一切。
    他刚打开木屋的前门，一股冷风便扑面而来，冻的他眯起眼睛，只能留一条眼缝看着外面的景象。
    外面没有下雪，不过气温恐怕已经在零度以下了。草地上结着一层冰霜，地面上的泥土坚硬如石，踩在上面没有一点潮湿的感觉，显然这些泥土在昨天夜里已经冻成一坨土砖了。
    天空中落叶纷飞，木屋的周围弥漫着一层刺骨的水雾，远处森林里更是水雾弥漫，百米之外便看不清森林的样子，仿佛整个森林都陷入了一个满是水雾的世界里。
    阿力环顾四周，发现斯坦因竟就在自己的旁边。它正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拿着一把扫帚，不停地把身下的落叶扫到外面去。
    “斯坦因。”
    阿力哆嗦着身子，双手抱臂，向斯坦因打招呼。
    斯坦因见状，把扫帚插在地上，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好。”
    “希望你能够适应今天的天气，这是贝希摩斯苏醒的前兆。”斯坦因说道。
    阿力点点头，看了一眼昏暗无比的天空，心中略感不安，恐怕今天是见不到温暖的阳光了。
    随后，他想起刚才莫西娅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对斯坦因问道：“斯坦因，你昨天有睡觉吗？”
    “我没睡。”
    阿力说道：“我看见前厅的桌上堆着一堆药草，还有很多笔记，那些都是你留下的吧？”
    斯坦因平静说道：“对，你注意到了。昨天夜里我一直在研制药剂，想把之前给你注射的兴奋剂再改良一下，延长变身魔物的持续时间。”
    阿力沉默片刻，暗想莫西娅刚才说的话，有点感到不安，斯坦因不会真在做毒药吧。
    “那你成功做出药剂了吗？”
    斯坦因看向阿力，神情平静，没有回答，他那金黄色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任何感情，但是阿力却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像寒风一样飘过他的后背。
    斯坦因沉默片刻，视线突然瞥向远处，说道：“没有，我并没有做出来。”
    阿力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想要改良兴奋剂的药效需要尝试很多次，只有不断试错才能知道哪些药材的效果最好，最终我还是会做出来的，你就安心等着吧。”斯坦因说道。
    阿力沉默不语，难道自己刚才多虑了？听斯坦因的话，感觉他说话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甚至有些善意，似乎他真的在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然而自己却因为莫西娅的几句话便开始怀疑他，这难道不是势力小人才做的事情吗？
    阿力想到此处，脸上略显愧意，有点想向斯坦因道歉。
    不过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斯坦因在他之前抢先说话，打断了他的想法。
    “阿力，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救九尾？”
    “嗯？”阿力愣着神，回应了一声。
    斯坦因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说道：“这满天寒雾的天气，今天恐怕是好不了了，在贝希摩斯被再次封印之前，你可能要顶着严寒去天池救人，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没关系，这点冷气不算什么。”阿力说道，“我还是会去的。”
    “现在只要等灵一回来，我们就能出发了。”
    斯坦因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她回不来呢？”
    阿力听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想？”
    斯坦因没有理会阿力的问题，又问道：“她如果回不来，你就不打算去救九尾了吗？”
    阿力愣了一会，随后马上反驳道：“当然不会，就算灵一没有回来，我也要救九尾，他可是我的朋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是嘛......”斯坦因叹了口气，看向远处森林上的水雾，一语不发，神情格外凝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
    “斯坦因，你......”阿力疑惑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你难道没有打算帮我一把吗？”
    “让我帮你救九尾？”斯坦因眉头微挑，斜眼看向阿力，似乎有一点意外。
    “对，虽然我这么求你帮忙有一点自不量力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看看你的想法。”阿力苦笑着说道。
    “我的想法，就是不。”斯坦因简单说了一句话，拒绝了阿力，随后他拿起扫帚，绕过阿力身旁，默默一个人走进了木屋。看起来他早上的好心情突然间就没有了。
    阿力神情微涩，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站在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
    ......
    【凌晨六点】
    森林上方的天空比一小时前明亮了些，但是寒雾依然没有散去，平常这个时候会有许多鸟叫声从林间传来，打破凌晨的寂静，但是今天却没有，恐怕寒冷的气温也影响了它们。
    阿力坐在木屋外，靠在木门旁边的一堵木墙上，看着远处暗青色的天空，内心很是焦虑。
    灵一说好的六点回来，但是她并没有回来。
    阿力非常清楚，灵一不是一个爱说大话的人，她说几点回来就绝对会在几点之前回来，除非她在半路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耽搁了时间。
    或许灵一真的遇到什么麻烦？斯坦因之前说的话还真应验了。
    阿力望着远方天际，感到有些迷茫，现在就算想去木屋外面寻找灵一，也不可能，这茫茫大雾，百米之外便看不见人，怎么找？而且不知道灵一现在具体走到哪个地方，可能她已经在玛尔公国城镇里面，又或者在森林里的哪个小山洞里，阿力根本无处下手。现在他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等待了。
    正当阿力迷茫的时候，他旁边的木门开了。
    莫西娅正鬼鬼祟祟地踮着脚走出木屋，出现在阿力的面前。
    她的脸上有些许恐惧神色，这种表情出现在野性未除的莫西娅的脸上，看着莫名有种可爱的韵味。
    “你看起来很害怕，怎么了？”阿力望着莫西娅，直接说道。
    莫西娅悄悄伸手，指了指屋子里，害怕地低声说道：“毒蛇在里面。”
    阿力站起身，从窗外望进屋里，看见斯坦因正靠在一张水杉木制成的摇椅上面，背对着窗户，闭目养神，心无旁骛。他很快就明白，莫西娅还在惧怕斯坦因。
    “你别怕，他又不会吃了你。”阿力安慰道：“根据我这几天的分析，我大概知道斯坦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真的吗？”莫西娅听后，吞了口口水，脸色并未好转，反而看着更加害怕了。
    “真的，他只是性格有点冷漠，实际上他还是在帮助咱们，你难道忘记了前几天遇见暗影杀手的事情吗？他可是救了咱们和灵一三个人的小命，这可是铁好人的道理。”
    “是这样没错......可是......”莫西娅搓了搓鼻子，目光仍然偷瞄着屋子里，神情微涩，“我一向只相信自己的鼻子。”
    “你的鼻子？”
    “因为好人还是坏人，他们身上的气味不一样，坏人的气味闻起来更加像烟灰一样，而我就从毒蛇的身上闻到了这样的味道。”
    “你这是什么道理。”阿力很是无语地看着她，文明人显然无法理解野人的想法。
    “你要相信我，阿力，我说的可是真的。”
    后者微微摇头，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那你说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莫西娅沉默看着他，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她的眼睫毛微微下垂，眼睛上泛着酒红色的光泽，目光虽然在看着阿力，却时不时落向别处，似乎她有点心不在焉，身后的淡绿色尾巴在地上不断甩动，扇走几片地上的落叶。
    “有啊......就是暖暖的，香香的，像烤肉一样的味道——这就是好人的味道嘛。”她说道。
    阿力不解地叹了口气，这是什么道理，文明人显然无法理解野人的想法。
    “不跟你说这些了。”他转头看向天边，认真说道：“我打算现在去天池那里，找一个隐秘的位置侦察一下情况，看看押运九尾的那些人来了没有。”
    “虽然灵一还没有回来，但是妄图献祭九尾的那群人可不会等我们，一旦到时间，他们就会开始献祭仪式，把九尾献祭掉。”
    随后他转头看向莫西娅，“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是去！”莫西娅突然兴奋，单手握拳，朝面前的空气打了一拳，“靠我一个人就能摆平他们，根本不需要灵一姐姐出马！”
    阿力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去跟屋里的斯坦因打一声招呼，等一下我们就马上出发。”
    莫西娅听后，身体突然缩了一下，“呃，阿力，你确定还要再跟毒蛇说话嘛？那家伙真的有点奇怪......”
    后者没有理会她的担忧，依然走进木屋，把她晾在了一边。
    冷风呼呼作响。
    天色昏暗，一层层寒雾在远方的森林里缓缓飘动，未见消退，数十米高的乔木林上空一片青光幽然，繁枝杂叶相互交错在一起，构成一副光与影交融的和谐景色，连七神都会惊叹，如此美景，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过了一小段时间，阿力便又从屋内走了出来。
    莫西娅靠在木柱边，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样，毒蛇有说什么吗？”
    “他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死，我没有叫醒他。”
    阿力轻叹一口气，几步走下台阶，对莫西娅说道：“罢了，反正他不打算帮我们的忙，这一次得靠我们自己了。”
    “走吧。”他朝莫西娅微微摆手，示意她。
    莫西娅高兴一笑，双脚一蹬从台阶上飞跃下来，像小猫一样灵动，转眼间便落到阿力的身后。
    二人冒着寒雾，往森林深处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