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黑记情绪不对，石俊问他：“黑叔，有什么问题吗？”
    黑记忧虑的说：“马彪见了我真的不会杀了我吧？以前要不是遇到巴图鲁兄弟，早被他一枪崩了。”
    韩满囤说：“你不是在部队见王成林了吗？他说的都是真的，马彪真的变了，如果不是他起主要作用，那103个人做梦都别想跑出来。”
    黑记说：“事情不一样，他四叔是我哥亲手杀了的，也是马彪领着人把我家抄了的，这人命关天的血海深仇不太容易消除。”
    石俊说：“他的工作我来做，现在日本人霸占了他的煤矿，比杀了他四叔的仇恨更深，我觉得他那个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却也不是那种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人，我会劝他放下个人恩怨一致对外，先收拾小鬼子们。”
    黑记说：“那就好，别像以前一样带领警察追着我满城跑。”
    石俊还想说马小燕都参加抗联了，也没见马彪满世界找她，说明马彪心里是有大义的，但是他还没说出口便被韩满囤截住了。
    韩满囤对石俊说：“你也不要跟他讲大道理劝他放下个人恩怨，日本人就是他的个人恩怨，如果日本人没有霸占了他的煤矿，他也不会这样折腾日本人，这都是日本人一步一步把他逼成这样的。你告诉他先饶黑记一条命，让黑记多杀几个日本人替他出气后，愿杀愿刮随他便，到时候他也就消气了。”
    黑记说：“对对对，先不要跟他讲那些家仇国恨的大道理，你就说日本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先一致对外，到时候如果我没有被日本人打死，我提着日本人的脑袋给他跪下请他原谅我。”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巴图鲁说：“那就这样吧，我已经和家里商量好了，杜家全家搬到省城，老夫人安全到了省城我们就动手。一会儿满囤去联系马彪，我们定好日子行动，让马彪赶紧和里面的人联系好，等这件事完了，我跟着鬼子进山，在山里灭了他们。”
    尽管他们人多，但是巴图鲁又不会和他们硬碰硬拼命，只要他们进了大山就等于进了鬼门关，时间和地点都属于他巴图鲁，一天两个都不够他打游击玩儿的，儿子早就手痒想杀鬼子了。
    巴图鲁哪里知道这几个鬼子根本轮不到他们父子出手，杜鹃的狼群早就蓄势待发了。
    黑记说：“兄弟，要不先不救煤矿里的人，我们跟着你先把这伙鬼子灭了再说。”
    他又想起夜袭黑田的事情，这件事他已经私底下向身边的战士友炫耀过几十遍了，在他嘴里，领着他们干了那件大事的是江湖大侠式的神秘人物，而他是这位英雄的大哥。看见身边的战友向他露出敬佩与羡慕的表情，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多亏黑记记住了巴图鲁说的话，他吹嘘的时候只是说神秘人物，而没有提到巴图鲁父子俩的名字，否则巴图鲁所担心的事一旦发生，猎人家将会面临一场灾难。
    巴图鲁说：“国良说鬼子这次准备了七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人保护专家，其中50个都是从战场下来的真鬼子，我们和他们明干肯定打不过他们。”
    石俊说：“对！鬼子的武器和战斗力的确比我们强太多了，老曲说这次测绘队带领的这个小队全都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凶悍战士，大部分是从关内战斗部队挑选回来的，我们不能蛮干。这次还听姑父的！人救出来后狗剩带他们回部队，我们带一部分人跟着姑父进山打鬼子。”
    巴图鲁并不想带他们进山，因为他已经想好利用沼泽和瘴气消灭鬼子的办法，他们这几个人怀着满腔仇恨进去见日本兵就开枪会完全打乱他的计划，闹不好这些人会被鬼子反杀。
    杀鬼子仅凭满腔热血是不行的，必须利用有利条件，经过周密的计划才能在消灭了他们后全身而退。
    人多不一定有胜算，有时候反而因为人多会坏事，人少更具有隐蔽性。
    巴图鲁沉思片刻说：“这次和上次情况不同，这次有20多个皇协军，夜战会误杀他们，如果白天袭击他们，我们的胜算不大，我们真不能轻敌。”
    “那姑父的意思是......”石俊不知道巴图鲁的意思。
    巴图鲁说：“几百年前元朝曾经以十万大军进攻日本，蒙古兵最后全部葬身鱼腹，日本人以少胜多凭的就是大自然的有利条件而不是他们有多厉害。”
    “……”
    几个人面面相觑，中国历史上还有过这事？他们怎么不知道？巴图鲁一个生活在深山的猎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们知道巴图鲁神秘，而此时感到他越来越神秘了。
    巴图鲁接着说：“大家都听说过山里的‘鬼打墙’‘魔鬼林’吧？那片森林遍布沼泽，空气中飘散着让人产生幻觉的毒气，人们一旦进去会分不清东南西北，时间一长吸入的毒气越多，会慢慢中毒死在里面。”
    韩满囤说：“大哥，你是不是想把鬼子带进魔鬼林？”
    巴图鲁说：“对！瘴气是大自然的馈赠，人类抗不过大自然，再多的鬼子也经不住大自然的惩罚。”
    大家明白了，巴图鲁不想让他们以身犯险，他要自己冒险以一人之力困死这些鬼子。
    石俊说：“您不是说不想杀了那些皇协军吗？一旦进去不是全部都完了吗？”
    巴图鲁说：“我会想办法在森林里把他们分开。”
    大家集体沉默，石俊说：“姑父，您看这样行不？我们几个人跟着您进山，在外围悄悄前进，瞅准机会把那些皇协军分开，万一您的计划失败，鬼子不走魔鬼林那个方向，我们就能派上用场了。”
    巴图鲁顿了一下说：“好，就这样吧，我会给你们留下路标，现在就看老夫人什么时候动身了。”
    其实巴图鲁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不给他们留任何路标了，但他不想多解释，只是点头答应。
    几天后，通往省城的火车上，珍妮和杜鹃紧紧依偎在老夫人身边说着话，一群丫鬟在各自的座位上兴奋的低声窃窃私语，老张和雪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雪儿怀里抱着莫日根看着向后飞驰的树木一声不吭。
    “雪儿，老爷说要在省城给你买一所院子作为陪嫁，你怎么还不高兴？”老张说。
    雪儿说：“我告诉老爷了，我不要那个院子，我的陪嫁已经是沙吉浩特头一份了。”
    老张说：“那你不高兴什么？”
    雪儿噘着嘴说：“我不想嫁人了，舍不得离开你们。”
    老张说：“傻姑娘！给你买的院子紧挨着杜宅，你什么时候想回家几分钟的事！”
    雪儿说：“那天老爷坐着马车走的时候......”
    老张说：“又胡说！老爷是坐汽车走的，坐马车的是姑爷！”
    “对对对！我说错了，他们走的头一天晚上，我听老爷说要送珍妮小姐回美国，美国在哪里？很远吗？”
    老张说：“估计很远吧！听说隔着一片大海，怎么也得上千里地？或者两千里？没准超过三千里也说不准。”文化不高的老张哪里知道美国距此何止几千里？
    他顿了一下说：“上次两位少爷一来一去走了两个多月，听说那里真的不打仗。”
    “这我就放心了，不打仗就好，要不小瑞少爷送珍妮小姐去美国，我真的很担心。”雪儿说。
    老张说：“不要担心，塔斯哈少爷会一起去，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雪儿悠悠的说：“如果咱们这里多有几个小姐、姑爷、塔斯哈少爷这样的人，咱们也不用搬家了。”
    老张知道雪儿舍不得离开沙吉浩特，就因为马小飞在订婚那天说过一句大话，她当真了，他说要回沙吉浩特夺回马家煤矿。
    她只知道马小飞是敢打日本人耳光的英雄，却不知道马小飞那张嘴随了他爹，信马由缰什么大话也敢说，他说什么她都信，也不想想他拿什么夺回煤矿？
    老张说：“雪儿，你知道咱们为什么搬家吗？是不是因为珍妮？”
    雪儿说：“其实我并不傻，我知道根本不是因为珍妮，是因为太太的死惹怒了小姐，老爷担心小姐继续杀人，杜家留在沙吉浩特迟早被牵连才走的。”
    老张沉默了，雪儿说的对，杜鹃的复仇才是杜家全体迁移最大的原因。
    雪儿摸摸莫日根胖乎乎的小脸说：“莫日根，你快点长大，长大了和你娘一起杀日本人...对了，你说小姐杀几个日本兵才能解恨？”她问张管家。
    老张看着窗外急速后移的树木缓缓的说：“就像窗外这些树木一样，消失一个又有一个，只要日本人还出现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她就永远不会放下心中的仇恨，必定要杀死他们，一直到终点站......”
    是的，小姐她是人人口中的狼女，狼要复仇永不停歇。
    雪儿说：“我问过小姐，说什么时候停止杀日本人。”
    老张说：“她怎么说？”
    雪儿说：“她说变成鬼也要追到地府。”
    “谁变成鬼？说她自己还是说日本人？”
    “她没说，只是冷不丁说了那么一句。”
    老张长叹一口气，这口气包含对杜鹃复仇的担忧，对杜家前景的担忧，对这个动乱朝代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