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已经很强了。”
师兄单脚站在木片围成的木桩上,另一只脚抬着那个长扁担,他背着手往下望正在坠落的师妹,仍旧笑面盈盈的。
汉服女知道自己的师兄很强很强,他是本门派历年来最具天赋的强者,只是偏偏入了没什么前途、门规众多的小小离趾派,否则一定能在整个派系声名大噪。
她下山一方面是想逃离门派去看看这世间,一方面也是想引师兄下山,师傅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他该去更大的世界。
汉服女回了他一个满足的笑脸,这才是她想看到的师兄,如此强大不可撼动的师兄。
“可是你为什么要违背师父的意愿私自下山呢?师父要把你逐出师门,你不能再回山了,所以下去吧萋萋(汉服女名字),我们不再是一路人。”
汉服女的耳边萦绕着这句话,她再次瞪着眼睛看向桥上的师兄,他的面容变得可憎,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而且这样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她在不断往下坠落。
不应该的,水涧很浅,不过三四秒就能及底。
而且她想使用轻功让自己避免落水的念头也破灭了,她感受不到任何雾元力量,她在不断远离曾经的小门派,她在远离曾经熟悉的师兄。
“不——师兄我是想让你随我一起下山啊!”
她在挣扎,在嘶吼,在努力往上爬。
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仍在往下坠落,直到最后看不见桥上的人,也看不见那座独木桥,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漆黑色,她像是瞎了一般。
终于,“嘭——”的一声她落地了。
听见声音的烂脸男从杂库房里跑出来,他心里害怕,还以为是被他关在地下通道里的赵飞回来了。
视野里没有一个人,他拿开遮挡口鼻的衣袖,四处也寻不见汉服女。
汉服女应当坐在这外面等待的,烂脸男本想先进去库房布置陷阱,然后再引诱汉服女进去,这样他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他的计划破产了,没得到赵飞的妹妹,就连汉服女也消失不见,莫不是识破了自己的计划,逃出去告诉其他人?
烂脸男拼命的咬着手指甲,他的双目瞪的通红,如果是他想的那样,必须要找到汉服女,不能让她把消息透露出去,否则自己被围殴,那就完了。
他重新锁上那扇门,瞟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沿着原路返回。
门口的那口井,堵塞的泥土被血浸染,而后那些湿润的土在慢慢消解,直到最后将整个井口暴露出来,里面是黑黝黝的洞口,深不见底。
另一边,地下甬道。
两人从楼梯下去后,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因为不确定里面会有什么,所以边走边看小心翼翼,步速就变慢了。
两侧的墙壁是很古老的砖石,砖石上还有一幅幅指意不明的瑰丽壁画。
烛火的光亮不足以让他们看清壁画,宋录只好借助包里携带的强光手电筒,借此看清壁画的内容。
这些壁画大多是同一个主题,像是连续的画面,合在一起会组成一整个故事。
画面中心有人、有动物,还有山水和建筑,画面色彩大多瑰丽,以亮眼的朱色和金色为主,再辅以黑白双色。
宋录在想这大概是与云浮宫同一时期的壁画,那应当是一千多年前的手笔。
按照上面的分类标准,可以把画面分为几个板块,其中,人物画占比最多,而且这些人物的形象多以鬼神居多,描绘各种生动形象的“驱鬼”故事。
不仅是那些鬼长得奇形怪状,宋录不能理解的是,那些鬼物的对立面,也就是光彩熠熠的神,也长着三头六臂,而且皮肤和衣物色彩多以红色和黑色为主,看着很不舒服。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个神,身体上还生有一个突出的大眼睛,就长在他的喉咙处,那个眼睛由于太突出,而且黑瞳占比很大,周围一圈是红色,最外围的白色是巩膜,仔细看的话,里面还有许多像孑孓的黑色小线条,那些线条似乎在游动——如果这幅画动起来的话。
那个神在这里名叫[妒塬],旁边残缺的文字有些他的故事,文说他雌雄同体、半鬼半神,手持一柄蛇头权杖,越过冰雪覆盖的北海,生有八臂,力大无穷,有七种形态,但凡人只能看到其中一种[狍殍]之态,那种仪态下的妒塬与男性形象的凡人几乎无异。
妒塬原本出生于北海的十三狱,这里是魔鬼的聚集地,里面诞生了让神族和人族都非常头痛的十三鬼王,而妒塬就是其中第七鬼。
妒塬是其中唯一一个臣服于神族的鬼王,据说他当年流落在鬼域与人间中间的千丈深的沟壑,有一个人类老头子救了他,当时妒塬还是小婴儿,老头子就养育了他几年。
后来这个人类越发觉得婴儿不太对劲,他越长越不像人类,而且自小就力大无穷,身体也很奇怪,有的部分像男孩,有的部分却像是女孩。
他每天晚上和那个孩子睡在一起心慌慌,以往他每晚都睡得很熟,中间不会醒过来,某天他半夜被尿憋醒,才发现身上缠了东西。
他掀开被子,才发现那些触感像绳索、又像蛇的东西是那个孩子身上的触手,那些触手上长满了眼睛,老头子一动,那触手上的眼睛就陆续睁开,死死地盯着他。
他自然很害怕,一动不动的望着男婴,男婴还在熟睡,那些触手很快便收了回来。
老人注意到那些触手是从男孩的后背伸出来的,它们像是有自我意识,会攀附熟悉的人身上但不会伤害他。
老头子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但他不敢再和男婴一起睡觉,便在一年一度的朝拜节中向庇护他们这个地区的神明乞求,乞求好心的神明能带走这个奇怪的孩子。
他想起来自己是在人间与鬼域交界处的地带捡到这个孩子的,现在看来,那男婴估计就是鬼域的孩子,鬼物降临会给人间带来灾厄,他不愿意让如今美好的村子被毁。
有一个心善的神明给了他回答,那是慈悲为怀的神明[悯慈],悯慈同意收养妒塬,还给他起了名字[悯元],妒塬是后来他自己为自己赋予的名字,在各地的翻译是不同的。
妒塬跟在悯慈后面做了不少好事,还降伏了十三狱的恶鬼,后被神域封为[战胜将军],给予半神职,在人间也有庙宇,受人类祭拜。
“一个鬼王做了神域的将军?”宋录总觉得这事很蹊跷,不过壁画里描摹的场景和画面多半是人类自己遥想出来的,什么事这样想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继续往前走,这些壁画让他心驰神往、百看不厌,就好像身临其境,自动进入壁画里的神话世界。
后面的几幅壁画话锋一转,主要说的是妒塬背叛了神域,还屠杀了大量神职人员,然后从神域逃离,去了鬼域。
经过几千几万年的时间,妒塬成为鬼域的头一席人物,他主宰毁灭,也主管生育,所以在某些地方,会将妒塬列为邪神敬拜,只是想生育子嗣,而且据传拜妒塬非常灵。
这就不得不提当时有一个小村子,因为生育率每年下降,到最后整个村子的劳动力仅剩二十多人。
他们为妒塬修建庙宇,还修了一口井,诚心祭拜一大母易(当时那个教的计量单位,一大母易等于15天)后,喝了井里水的女人都成功诞下健康的子嗣,而且多有一胎七八个的。
自此以后,也有不少地方纷纷效仿,将妒塬作为邪神祭拜。
但很多年后,人们才发现受到邪神庇佑的孩子出生后,他们的人生轨迹都变得非常凄惨,而且统统活不过十八岁,皆因害病自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