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完红柳离开居延海后,木雪便带着秦风一路策马奔驰,巳时刚到就开始进入巴丹吉林沙漠。
一入大漠,秦风只觉得天地间顿时变了一个样子,高天流云,脚下白沙,一眼茫茫,无边无际。虽然时近中午,但初冬的暖阳却并不炽烈,加之微风习习,甚是惬意。木雪回头看看正在四处眺望的秦风说道:“秦大哥是第一次进到大漠里吧,感觉如何?”
秦风回道:“记得在来居延海的路上,翻越贺兰山后曾经路过大漠边缘,那时正好一个驼队经过沙漠,抬眼望去,只见斜阳夕照,关山在后,大漠在前,驼影稀疏,驼铃声声,还有赶骆驼的强壮汉子的歌声,在天地间成就了一副至美的画卷,当时就觉得真想也进大漠去一看究竟。今日前来,真的到了大漠之中,这感觉又不一样了,只觉得大漠无边,天地苍茫,万物造化神奇,连心胸也为之开阔了许多。”
木雪眼神忽闪的听着秦风的叙述,由衷的说道:“秦大哥说的可真好,我自小便在草原大漠生长,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反而是这次去了明廷地界,见了城池集市,高楼城墙,又见了青山绿水的连绵山脉,才感觉天下之大,山河之美。而且我去的还只是西北边陲之地,当年蒙先生口中所说的燕赵慷慨悲歌之地,江南温婉秀丽的水乡,荆襄豪阔神秘的楚境,烟瘴重生的两广十万大山,还有比草原还要辽阔的海疆我都还未曾见过,真希望自己也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以行遍千山,看世间万景。”
木雪的话说到最后,竟有些许落寞和无奈,秦风微微一怔,心中暗想,原来这看似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心中竟也有这样的情怀,也有着这样的无奈,遂出言安慰道:“木雪你也不必难过,如今漠南与大明交好,臣属到境内游历想也不会有太大的碍难,无非是大汗不放心公主罢了,再好好和大汗说说,想来也能成行。”
木雪微微摇摇头:“不行的,我已经和父汗说过了,可他没有同意,能让我去边境之地走走,已经是难得了。”秦风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就因为你是女孩?”
木雪摇摇头:“也不全是,是父汗舍不得离开我,秦大哥不知道,我的父汗很爱我的阿妈,自从阿妈去世后,他就把我当成了阿妈的影子,已经习惯了在我身上找到对阿妈的思念。其实父汗很孤独,身边都没有能说话的人,我的兄弟们又偏偏都不成器,如果我再离开了,父汗心里会更难受的。”
秦风有些诧异,这看似豪迈霸气的草原大汗,原来心里也有着温暖而柔软的一面,看着木雪公主神色黯然,秦风也微微有些落寞的说道:“其实在哪里都一样的,木雪能有一位疼爱你的父亲,能守着美丽的家园,也算是很好的了,倒是我,虽生在大好河山之中,却莫名的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只能是亡命天涯,有家难回。”
木雪听得秦风这么说,好奇的问道:“秦大哥可是经历了什么事情?难道是迫不得已才来到边塞的?”秦风摇摇头:“一言难尽啊,只是害了很多兄弟,让我一直内疚自责,我真是对不起他们!”
木雪心中也很疑惑,秦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如此的忧伤压抑?可一看勾起了秦风的伤心事,却又暗怪自己不好,不是说过要让他快乐的,怎么反倒让他难受了,于是连忙着急的说道:“都是我不好,在这里胡言乱语,让秦大哥想起了伤心事,秦大哥也不要难过,蒙先生说过,天道循环,世事难料,秦大哥来到边塞,也许反而是好事呢。”
秦风微微一笑:“本来是我要宽慰你的,反倒让木雪宽慰起我来了,哦,对了,时常听闻你说起你们的蒙先生,看来很不简单啊,不知是哪位高人?”
木雪摇摇头:“蒙先生来草原后,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他的毡房,就只在清晨四处走走,偶尔才会出去一次,据随从讲,每次不是深入大漠就是去草原走访各个部族,他们都说蒙先生是个怪人,可我看得出,蒙先生才学过人,胸怀天下,却一直郁郁不得志,每每听他抚琴,都能听出落寞和萧索,可他却从不自暴自弃,绝少饮酒,每日闲暇时都手不释卷,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先生的样子,都会让人心里难受。”
秦风也听得甚是感慨,皱眉问道:“如此人才,大汗却为何不招之帐下,尽其所能,让他一展才学抱负?”木雪叹息一声说道:“父汗当然想将他留下,奈何他来之前就和父汗定好了五年之期,期间父汗用尽各种心意笼络,到后来他与父汗也是无话不说,我们都以为蒙先生已经改变了决定,可五年之期一到,蒙先生还是说走就走,父汗和我几次挽留都没有用,父汗也只好相赠厚礼派护卫送他回去,可随从护卫回来的的时候,却带回了所有的金银和礼物,先生除了说好的聘金之外,其他分文未取。”
秦风却很是吃惊的问道:“你父汗真的放他回去了?”木雪认真的回道:“当然,蒙先生虽然退回了所有人的礼物,却收下了我送他的一柄短刀,当初他们都说先生是文人,怎么会喜欢兵刃,父汗和我却知道,先生的心里,还藏着甲兵,那柄短刀,其实是父汗多年随身佩戴的,就是怕蒙先生不收才借我的手送给他罢了,蒙先生应该也是知道的。”
秦风再次震惊了,一时震惊于额色库如此的胸怀和大度,这样的枭雄,居然就真的这样放任一个可能成为敌人的大才走了?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蒙禹事机智的躲过了暗杀才逃回中原的,可没想到,却根本没有这回事!秦风心中已经了然,可嘴上依然问道:“不知木雪口中这位蒙先生高姓大名,以后若有机缘,当去拜会一下。”
木雪开心的说道:“我们先生名叫蒙禹,如今在明廷可是已经大大的有名了呢!”秦风故作惊讶的问道:“难道就是汉王殿下府中的智囊参谋蒙禹?”木雪点点头回道:“就是他,原来秦大哥也知道,看来我们的先生确实很有名呢。”
秦风点点头:“那是,汉王自从得了蒙禹,可谓如虎添翼,一扫原先在朝堂上的颓势,这蒙先生也确实厉害,一人就扛住了半个朝堂带给汉王殿下的压力,也不知道汉王殿下是如何收服他的。”
木雪的得意的说道:“这个我知道。蒙先生在给父汗的书信里曾说起过,他回去之后,就向朝廷递交了如何对付草原各部的‘平边良策’,可惜一直石沉大海,只有汉王无意中看到后,如获至宝,亲自去拜访他,真心讨教,两人交谈了数次,他感念汉王的知遇之恩和人品心性,这才投入汉王麾下。”
秦风更加震惊:“蒙先生还和你们保持着书信来往?”木雪无奈的摇摇头:“那是最后一封信了,蒙先生也是要告诉父汗,从此后,他们就是敌人了。”秦风这才释然的点点头:“你父汗和蒙先生都是磊落之人,值得敬佩。”
木雪也由衷赞道:“是啊,蒙先生还把他写的平边良策也给了父汗一份,父汗看后大加赞赏,直夸蒙先生是治世大才,如果让蒙先生掌管大明朝堂,那草原各部就永远没有机会南下了,可我看得出,父汗其实很伤心,他是真的希望蒙先生能留下来,甚至希望蒙先先回去之后依然不被重视,他还能把他劝回来,可惜,蒙先生终究是被汉王征服了,这让父汗很失落,也很难过,收到信的那一晚,是我见到父汗在我阿妈去世后的这些年里最难过的一次。”
秦风也由衷的赞叹道:“你父汗也是真性情的人啊,和蒙先生也算得是知己了。”秦风却也在心中想着,蒙禹真的和额色库断了来往么?会不会借助额色库的势力为汉王夺位助力?这一次的行动,蒙禹如此重视的亲自赶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秦风陷入沉思的时候,木雪却指着不远处叫道:“秦大哥,快看,苦豆草。”
秦风跟着木雪来至近前,翻身下马,木雪欣喜的说道:“我们运气真好,这时候还能见到正在结果的苦豆草。”秦风仔细一看,正在结果的苦豆草,半人高的一丛,叶子极少,就剩一个个的豆荚长在杆上,灰白的颜色,不见什么特别,随手摘下一颗就想尝尝,木雪急忙阻止道:“不能吃!”
秦风停手看着木雪,木雪解释道:“苦豆草是有毒的,平时族人若是闹肚子或是肠胃疼痛,就会拿出开花时候采下的苦豆草治病,花期后的苦豆草毒性更甚,尤其是豆子更是剧毒,牲畜若是误吃了,不出几个时辰就会四肢抽搐而死。”
秦风一听,哦了一声,反而来了兴致,将豆子用手指碾碎,仔细观察,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点头说道:“原来这豆也是阴毒之物,我收些回去研究下,或许大阏氏中的毒就是此一类的。”
说着,便采了一些放进药篓。木雪起身说道:“恩,回去我再找些花期时的苦豆草来,秦大哥两样都看看,或许更容易发现什么,现在我们去找沙棘,那才是沙漠里的奇迹。现在应该还有果实,远远的看见一团火一样的就是了。”
秦风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又走了一段,午时已过,却还是没见到沙棘的影子,木雪心里暗道难道自己的常识出了问题?这个时节里连巴丹吉林沙漠里的沙棘也已经没影了?这怎么行,自己刚和秦风夸下海口,怎么能是这样的,于是装着有些无奈的说道:“看来最近驼队出入频繁,路边的沙棘都被吃光了,我们只有深入大漠腹地去找了,我们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再走吧。”
木雪说罢带着秦风来到一个沙丘的背阴处翻身下马,取出干粮、肉脯和水,递给秦风,二人坐下,秦风边吃边说:”我听说这沙漠里经常会突然起风暴,若正好身处大漠之中会非常危险,我看还是不要去了,万一让木雪你个有什么闪失,我于心何安。”
听到秦风关心自己的安危,木雪很是开心,却倔强的说道:”没事,这样的季节,风暴很少的,我们就进去一点,找到沙棘就回来。”其实木雪根本从来就没有亲身经历过,哪里会知道沙漠风暴的可怕,而秦风也只是耳闻,并没有见识过,自然也不知道沙漠风暴到底有多可怕。于是,这不知深浅的两人就真的这样进入了大漠,而且,还是径直向着沙漠深处走去。
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才终于在荒丘起伏的凹陷处看见了一丛丛娇艳似火的沙棘。木雪开心的轻呼了一声,跳下马就跑了过去,秦风也下马跟了过去,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似乎有危险逼近,放眼望去,四周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但这样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秦风暗自心惊,自己的第六感虽然比不上石头,但对危险的预感也是很灵敏的,是哪里不对呢?
木雪摘下几枝沙棘回身递给秦风,秦风仔细一看,这和中原地区生长的火棘很相似,只是矮小了许多,枝干上有尖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红色果子攒在一起,样子很是好看。木雪开心的说道:“平时到处都是的沙棘,今天却找了这许久才找到,也真是不容易,秦大哥尝尝看,很好吃的。”
秦风依言摘下几颗放进嘴里,果然是酸甜可口,又采了一些放入药篓,刚想说话,却突然神情一紧,眼神怔怔的看着远处,木雪被秦风的样子吓到了,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偏西北的方向的地平线上,刚才还一碧万顷的天空里,突然涌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云,这云团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浓黑,活像无数条蛟龙缠绕一起,令人惊悚地呼啸翻滚着,向天地间铺天盖地涌压过来。秦风虽然没有见过,但凭着听到的经验和刚才的感觉,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秦风努力的回忆着在书中看到的关于沙漠风暴的一切信息,低吼一声道:“沙漠风暴来了!木雪你别慌,快跟我走!”说罢收好药篓,拉起木雪送上马背,自己也骑上马,策马狂奔起来,四周围团团墨云布满苍穹,天色越来越昏暗。暴风呼啸,耳边犹如是万物慌乱的惊叫。
广袤的沙漠被暴风怒掀,阵阵白沙被暴风席卷而上,直冲云霄。两人努力的策马狂奔,但是哪里跑得过风暴,才跑出一里多地,风暴已经快要追上了,秦风边跑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较高的沙丘,立刻拉住木雪的马,行至沙丘后,两匹宝马想是经历过这样的危险的,马上就自觉的伏于沙丘之后,风暴已经来至近前,秦风来不及多想,一手紧拽住两匹马的缰绳,一手将木雪抱在怀里藏于两匹马之间卧倒,刚刚趴好,风暴就来到了!
霎时天昏地暗,沙石乱飞。远处近处的荒漠上,接连传来可怕的狂风嘶吼声,沙砾劈头盖脸打来,象蜂蜇般地疼,而且呛得人憋气唯忍,两匹马发出惊恐的嘶吼叫声。
秦风稍稍侧转身体,微微睁开眼睛,想看一看怎么回事,但却满目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连忙又将眼睛闭上,木雪却出乎他意料的安静趴着,其实他那里知道,木雪此刻根本不是面对沙暴的惊恐,而是被秦风抱住压在身下的羞涩,开心,激动,紧张,兴奋等等的心情交织在一起,那里还有心思在意别的东西。
忽然,风暴更大了些,不断有沙石飞速撞击在身上,秦风也挨了几下,非常疼痛,马儿就有些经不住了,竟然想挣扎起来逃跑,秦风大惊,若是让马儿跑了,风暴过后他们将很难短时间内出去,于是运起浑身内力,将两匹马死死拉住,不一会便已经浑身发热,全身被汗水侵透,
而在他身下的木雪公主也不好受,不一会儿也被秦风的热汗侵透了,一向爱干净的木雪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格外的温暖,浑身湿透的木雪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一反身已经将脸埋在秦风胸膛上,紧紧抱着他,整个身子都像是黏在了秦风身上,只有幸福突然来到的喜悦,哪有半分对死亡的惧怕和对危险的畏惧,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融化在这样的炙热里。
秦风的两手紧紧抓住马缰绳,自然也无暇顾及身下的木雪,见她这样的反应,只以为她是过于害怕的表现,更加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凝神聚力拉着缰绳对抗着风暴。两个人,就这样在两种完全不同的心境下身处于这大漠飞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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