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在这一瞬间也想了很多,从最初的怀疑,到后来的疑惑,再到最后的肯定。元月的死,其实对元朔的打击是很大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着比男人还要坚强的妹妹,居然真的选择了自尽的方式。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立刻放下所有的事赶往居延海,本来,他是要来质问秦风的,是要问问他怎么连元月在他面前服毒自尽他都不管。可真的到居延海,看到秦风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昏睡不醒,他的满腔怒火又憋住了。
昨晚在秦风的榻前枯坐了良久,听着鱼筐给他讲述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他的怒火更是无处宣泄了,能怪秦风么?似乎是不能,而最该怪的人,却恰恰是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一开始就想拉拢秦风为自己完成最后的计划,又何来后面这些事。
看着秦风昏睡中依然痛苦的表情,元朔最后是真的放下了,而此时,秦风的话却又让他重新点起了希望,毕竟,逝者已矣,大业为重,毕竟,小妹也希望做完该做的事,看着眼神中满是坚定决绝的秦风,元朔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元朔点点头道:“贤弟说的有道理,你比他预想的再多退一步,额色库就算不是全信,也会觉得争取贤弟是有希望的,那一切,就都还有可能。”其实此刻,秦风的心里也很矛盾,元朔越是信任他,秦风心中却越不是滋味,只能苦涩的一笑:“多谢大哥对我的信任。”
元朔轻轻拍拍他的肩道:“贤弟的为人和心性我是清楚的,你就算是一走了之也不会真的去投效额色库的。”秦风笑着点点头,却忽然又问道:“对于大哥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真的就是完成祖先遗愿,恢复大汉?”
元朔猛然听得秦风发问,一时有些意外,也不知道秦风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沉思片刻,还是坚定的说道:“自为兄记事起,就不断的被告知自己今后该做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一开始,我并不懂,再后来我开始反感,厌倦,甚至逃避,直到家父盛年之时突遭意外,临去之时,把刚刚成年的我唤至榻前,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一定要用尽一切心力和手段完成祖先的遗愿,恢复大汉,看着父亲眼中灼灼燃烧的的烈火,看到其中深藏的不甘和落寞,还有对于我的殷殷期望,我这才明白理想和信念对于一个男人是多么珍贵和崇高的东西。”
说到这里,元朔苦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亲手埋葬了父亲,我也将之前顽劣叛逆的自己埋葬了,从此以后,为兄的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理想和信念,那就是复国,为了这个信念,我每天早起晚睡,殚精竭虑,为了这个信念,我抓住了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为了这个信念,我可以将兄妹情父子情夫妻情深深压抑,为了这个信念,我甚至可以背负恶名接受千夫所指,可我却绝不会真的卖国求荣,为了这个信念,我虽死无憾!”
秦风静静的听元朔说着,心中渐渐开明:是的,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信念,暂且不论善恶对错,但这些坚持信念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对于值得尊敬的敌人,最好的致敬,就是用尽自己的全力与其公平一战。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韩龙能在草原如此坦然面对所有人,并面含微笑的一剑砍下待他如儿子一般的轲比能的头颅,因为那一刻,他们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经为自己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付出了一切,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动摇自己内心所坚持的信念,到了九泉之下,他们或许还是最好的朋友,若有来生,他们也还是会为了各自的理想和信念继续坚持下去。
恍惚间,秦风竟然觉得,此时如此相似的场景,仿佛就是千年之前的轮回,大侠韩龙和草原霸主轲比能,正并肩微笑的看着正在如今所发生的一切,正在谈笑议论着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又会坚持不住的动摇放弃。
听着元朔说完心里话,秦风会心的微微一笑,原来不过就是如此,哪有那么多的思前想后,哪有这许多的顾虑权衡,坚持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对了。内心的心魔也终于彻底解除了,秦风伸出右手坚定的说道:“好,大哥,那就让我们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去拼尽全力吧!”
元朔微微一怔,想不到秦风问这样的问题,只是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坚定的信念,元朔一时颇为感慨,小妹去了,妻儿被自己远远隐藏这,似乎身边最亲的人,就只有一个中心的慕容,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秦风。
元朔也热泪盈眶的伸出右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人生难得一知己,这个世界上如果能有人完全明白你的心意,能洞悉你表面之下隐藏的本质,能不顾世人的眼光与你结交,那不管这个人是敌人还是朋友,你都是幸运的!
此时的帐外,虽是初秋时节,却已是朔风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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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庭大帐中,一身汉人女子装束的木雪公主正在用汉人的礼仪手法给额色库泡茶,额色库看看眼前这个连自己都快要认不出了的女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虽然这个驸马是女儿自己选的,可自己毕竟也是考虑了太多的政治因素和利益关系才答应的。
如今女儿用情如此之深,一旦最后有什么变故,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收服秦风,而且不得不除掉这个驸马的时候,自己这个傻女儿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打击?自己又该如何去向她解释和交代呢?
额色库看着神情专注的木雪,微微摇头道:“这汉人喝茶也太麻烦了,最后不都是冲水入茶,哪里需要这么些繁琐的过程?”木雪却神色肃穆的说道:“父汗,这就是中原文化,这其实也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只是我们草原人还无法理解而已。”
额色库呵呵一笑:“哎呀,你都已经开始考虑两族的文化差异了,不错,这是作为统治者必须要重视的,看来我的小木雪开始像个政治家了。”木雪却摇摇头道:“不是的,以前听蒙先生讲学的时候,总觉得汉人说话好啰嗦,行事也不够直爽,可真正去宁夏城和汉人学习和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完全不是那样的。”
额色库毕竟和汉人打交道也不多,立刻好奇的问:“那是什么样的?”木雪若有所思的说道:“汉人的文化和处世哲学,其实很难用简单的几句话说得清楚,我只知道,要想收买他们,很容易,可要想真正的征服他们,却很难。”
额色库也由衷的点点头,不管是之前的蒙禹还是现在的秦风,他都无法真正的收服,想到这里,额色库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是如何说服驸马不再守灵的,当初不管是呼伦还是大阏氏,都没有能够劝服他半分,你却轻易的就做到了,虽然为父也觉得能说服驸马的人只有你,可也还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木雪微微摇头道:“那不是女儿做到的,是元月姐姐让我送给他的话做到的。”额色库眉头微皱:“元月和他说了什么?”木雪却似乎不太想再提此事,只是含糊的说道:“姐姐用了一个高山流水的故事告诉他,子期并不希望伯牙绝琴,而是希望伯牙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和应该做的事!”
闻听此言,额色库脑中轰然作响,联系起呼伦昨日给他讲的韩龙的故事,额色库已经几乎可以肯定秦风到底来居延海是干什么的。原来,元月的真正死因并不是嫉妒,而是不想成为秦风完成任务的阻碍,想到这里,额色库一时有些愣怔,现在该怎么办?立刻告诉木雪实情?让她早些认清事实?可看看眼前已经为爱痴狂的木雪,额色库心中一痛,又有些犹豫了。
正在额色库想的入神的时候,只听得帐外护卫高声叫道:“探子急报!”立刻便见到手持加急令旗的探子一路急奔入大帐下拜道:“启禀大汗,鞑靼大军到了,大约五万人,此时距离居延海大汗庭只有不到三十里了。”
额色库点点头道:“好,知道了,阿鲁台这次倒还算守信,你先下去休息吧。”探子退下之时,呼伦也走了进来,有些担忧的说道:“大汗,阿鲁台会不会趁机攻入大汗庭?我们要不要做好防范准备?”
额色库一听,微微点头道:“有些事,的确是不得不防,好在我乞儿吉斯十万大军已经早一步到了大汗庭,不过,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走吧,我们先去见见太师大人,顺便把我部大军已到的消息告诉他,也让他趁早打消了这样的心思。”
额色库说罢转头对木雪说道:“我的小木雪,为父要先出去了,你的茶只有下次再喝了,你先去陪陪大阏氏吧。”木雪起身施礼道:“是。”看着木雪已经完全是一副汉人女子的样子,额色库摇摇头道:“我的小木雪啊,你在我们面前能不能还是回到以前的样子?现在这样实在有些不习惯啊!”
木雪却低头不语,额色库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快步出了大帐,不一会,就在呼伦和苍狼护卫的护卫下疾驰而去。独自一人在重新回到茶台前坐着的木雪,望着茶炉上沸腾的茶壶怔怔出神,回到以前的样子是不错,可真的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么?
此时,一个人轻轻的进入了大帐,望着木雪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女人,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可自己的心里,哪怕再是装满了远大志向和家国天下,却总有一个地方,深深留着她的影子。
呆呆看了一会,也先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这才上前行礼道:“也先见过木雪公主。”正在出神的木雪闻言却是猛的一惊,失手打翻了茶壶,滚烫的热水四溅,木雪惊慌起身,奈何汉服宽大,还不是太习惯的木雪慌忙起身中踩到了裙裾,立刻向后倒去,也先立刻抢步上前揽住木雪,这才没有让她跌倒,木雪一看是也先,连忙一把推开他站稳身形道:“是也先王子啊,你怎么来了。”
也先一看自己的突然出声险些让木雪受伤,可木雪对他这决绝的反应也让他有些伤心,只好歉意的低头施礼道:“是也先唐突了,我是奉父汗之命来找大汗的,有些事情要和大汗商量一下。”木雪施礼道:“阿鲁台太师大人的鞑靼大军到来,父汗亲自去迎接了,你且先回去吧,一会看他们回来你再来,我也要去看望大阏氏,就先告辞了。”
木雪说罢裣衽施礼,盈盈而去,半点也没有想和也先多说一句话的意思。也先看着木雪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大帐门外,很是有些失落,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声道:“额旗驸马啊,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就不爱呢?”
木雪公主其实也很怕单独见到也先,当初也先是为了获得她的青睐才在额色库授意下去中原历练的,自己也曾想过如果也先变得更好些,就考虑嫁给他,可就在这期间,秦风出现了,立刻就夺走的木雪的心,也让木雪忘了也先的存在。
直到再次见到也先,发现也先变得越来越像额色库年轻时的样子,木雪才发现自己有些害怕面对他,她生怕也先追问她为什么没有等着他从中原回来,她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生怕被别人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坏。
见到木雪公主来到萨穆尔大阏氏的寝帐,鱼筐也不由得眼前一亮,此时一身汉服的木雪,身上已经完全是一副汉家公主的模样,鱼筐的心也不由得被拨动了一下,此时,也已经无法再用这名义上的兄妹之情来说服自己,因为自己的内心骗不了自己,对木雪,鱼筐真的已经动心了。
鱼筐只能连忙低下头匆匆告辞,而木雪看着他,也越来越觉得这眼神很是熟悉,而这眼神,也完全不像是一个陌生人看自己时的样子。木雪也不由的疑惑起来,萨穆尔一看木雪盯着鱼筐的背影,连忙打断她道:“木雪来了啊,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木雪这才回过神来,走到萨穆尔面前,萨穆尔上下打量着她,不由得赞叹道:“木雪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如今倒是更像一个温婉娴静的汉家公主了。”木雪微微笑道:“大阏氏才是木雪心中最像公主的人。”
萨穆尔开心的笑笑说道:“木雪真会说话,可你就真的打算一直穿着汉人的服饰吗?”木雪一时也愣了,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萨穆尔有些怜惜的摸摸她的头道:“木雪,不管你又多爱他,都不能迷失了自己啊!一旦失去了自己,你的这份爱,也就变得低贱了!”
木雪有些惊愕的看着萨穆尔,疑惑的问道:“可我只是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萨穆尔微微摇摇头:“你怎么知道什么是他喜欢的样子?他若是真的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都会爱你的,更何况,他喜欢的或许就是你原先活泼俏皮的样子。”
萨穆尔实在不忍心看木雪这样下去,可她又不能告诉她实情,她只能想办法让木雪变回曾经的样子,让木雪不要再一味的试图靠改变自己而赢得秦风的真心,这本就是没有结果的事,木雪再做什么不都是徒劳么?
作为母亲,萨穆尔自然也看得出自己的儿子对木雪的情愫,其实在她的心里,也很希望木雪能好好活下去,毕竟这个从小就很让自己喜欢的小女孩,已经像自己的女儿一样了,萨穆尔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可以想到自己的儿子和木雪可能要面对的一切,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她很希望,这些好孩子都能好好活下去。
木雪也在低着头思考着萨穆尔刚才的话,这些话,让她的内心一阵刺痛,她确实是有些卑微的想得到秦风的爱,所以才刻意的去改变自己,她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变成元月的样子,也穿上一身男装出现在秦风面前。
的确,这份爱,让自己越来越迷失了,让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也让自己越来越小心翼翼了,这样是不对的,她想要的,的确不是这样卑微的爱,而是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爱。
想到这里,木雪也终于放开了心结,抬起头甜甜的一笑道:“大阏氏,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萨穆尔好奇的问道:“哦?木雪想让我帮什么忙?说吧!”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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