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盼盼画出的美好蓝图，朱棣只是迷醉了片刻，便当即回到了自己警觉的状态中来。那富饶无比的万里海塘让他想到了一个必须去弄清楚的问题，海贸为什么会废弛。
    看见这个问题的萧盼盼思考了片刻，因为明朝的海贸问题真的非常复杂，不是一个海禁就能说清楚的。
    “海贸废弛的深层次根源在于海贸主导权的归属问题。”萧盼盼无奈地一叹，”这件事的起因在您父亲的身上。”
    朱元璋一愣，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了出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光幕上。
    “要讲清楚海贸废止的问题，就先要从海禁开始说起。”萧盼盼顿了顿，“其实从唐朝开始，以泉州，江浙为中心的海上贸易就已经逐步发展了起来，到了宋元时代，海贸已经走向了成熟。这个成熟的意思是，一个以海贸为生存根基的群体已经壮大了起来。”
    听见壮大两个字，无数的皇帝本能的从心底里生出了反感。
    “之所以到了明朝会出现海禁，根源在于朱明皇室跟江浙海商在海贸主导权上的争夺。这个问题产生的导火索，是您父亲和张士诚集团残余势力的决裂。”
    萧盼盼叹了口气，“张士诚起家在江浙一带，对当地多有善政，受百姓爱戴，特别是受到当地海商的支持。张士诚一家在战争中被灭门的结果，侧面导致了江浙百姓对大明统治的抵触，这也是后来您父亲对江浙地区收取重税的原因之一。”
    听到这的朱元璋不满地哼了一声。
    “但这些对于海商来说其实并不是问题，对于您父亲来说也不是问题。海贸的收益有多大，您父亲是知道的。赚钱嘛，所以在洪武二年时，您父亲开通了市舶司。”
    萧盼盼喝了口水，“可这项政策最终还是废止了，原因就在于，朱明皇室没有和张士诚残余集团跟江浙海商集团达成和解和共识。说白了，这两个走到了一起的势力，不愿意将海贸的主导权交给朝廷，不愿意向朝廷交税。”
    “于是，大量的海盗开始在沿海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您于洪武四年颁布了海禁政策，洪武七年撤掉了泉州，明州，广州三处市舶司，之后更是不断的给这项政策加码。主打一个我赚不到，你们也别想赚。”
    听着这样的政策排序，朱元璋理解了未来的自己。
    “之前已经说过了，蒙元的国策就是没有国策，所以海商集团早就习惯了不受政府管控，私利自肥的生存方式。整个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主导权，他们必然是不想交给朝廷的，而且还是一个跟自己有仇的朝廷。”
    听到这的朱棣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起因说完了，现在回到朱棣的时代。”萧盼盼清了清嗓子，”掌控海贸的关键并不在于海禁政策，而是在于手上有没有刀。海禁只是治标不治本，海军才是治本又治标。”
    萧盼盼耸了耸肩，“虽然您当了一段时间的冤大头，但您手上切切实实的掌握着当时世界最强大的一支海军。”
    “在郑和船队的威慑下，不仅是周围的国家胆寒，刀口舔血的海盗和猖狂走私的海商都变成了乖宝宝，所以他们痛恨这支由朝廷控制的超级海军。”
    朱棣皱起了眉头。
    “我一直在强调，大明皇室和文官集团的对立是从建国开始就有的，而这个所谓的文官集团也只是一个笼统的概括，他们当中还分有各种派系，这其中之一就是和海商大规模勾结的文官们。”
    萧盼盼做了个深呼吸，“永乐之后，兴文匽武开始推进。和海商勾结的文官集团，以海贸耗费巨大，入不敷出为切入点，外加皇明祖训里海禁的要求，直接禁止了海贸发展，而他们自己则偷偷的在沿海走私，独占了所有的海贸收益。”
    “该死！都该死！”朱棣咬牙切齿。
    “为了能彻底的断绝朝廷的海贸想法，郑和远洋舰队的设计图和制作方法也被他们直接毁掉。明英宗时期的刘大夏更是直接烧毁了郑和千辛万苦绘制的海图和各种航海资料，从此华夏失去了再次进军海洋的客观条件，此人也是华夏民族失去海权的千古罪人！”
    已经成为兵部侍郎的刘大夏听到这个评价，一口老血直接吐了出来。他不明白，后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他终究是幸运的，因为不管处在哪个时代的他，都不会被清算，因为皇帝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听到这里，朱棣气极反笑。一旁的郑和面无表情，只是心中的那份钝痛是切实可感的。
    明朝之前的皇帝们也再一次领教了明朝文官集团的本事。
    萧盼盼自己也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关于海贸被废除的另一个客观原因就在于，海贸的可见收益被皇室独吞了，而独吞是会让人眼红的。所以在未来，您需要做的是，建立一个以皇室为核心，以武勋和宗室为主要力量，先进文臣为辅助的海贸利益集团。”
    朱棣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了道衍。而此时的道衍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了萧盼盼的想法，这是让武勋保持战力，对抗兴文匽武的妙手。
    “之前说过了，明朝到了仁宗时期，就是您大儿子朱高炽的时候就开始兴文匽武了，到了大明二代战神时期，他们阶段性的完成了这一目标。”萧盼盼解释道。
    “这其中除了文官的打压之外，武勋的自我退化也是存在的。为了保持武勋的进取能力，和源源不断的武人阶层的发展，以武勋为基础组建一支强大海军的方式是可以实践的。”
    “将海贸的利益跟武勋，宗室还有进步文人分润。这样在未来，哪怕您走了，也没有人敢废除海贸，因为这会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武勋集团和文官集团的开战。而且海外是有很多仗可以打的，这样能长期保证武人的战斗力不会减弱。”
    一众永乐时期的武勋听到这，顿时跃跃欲试了起来。
    谁都不确定自己家的孩子以后会不会成为废物，但如果能加入到海贸当中去，哪怕出个一两代废物，家族也不会彻底垮掉。
    朱棣此时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件事的操作细节，对于保持军队战斗力，还有军队对皇家的依附程度，一直是他在思考的问题。
    “不止是武勋，还有宗室。”萧盼盼继续说道，“您不是担心藩王吗，我现在就给您一个思路，一个独属于您这个时代的思路，海外封藩！”
    这个思路一下就击中了朱棣的心。是的，海外封藩是最好的方向。
    萧盼盼让小三三再度调出了世界地图，“在大明内海经济贸易区外，实现不同程度的海外封藩，让他们成为大明海洋霸权的防守屏障。”
    “海外封藩后，您也不用再担心他们造反了，只要您一直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海外的藩王就必然只能依附于整个中原大陆而存在。而对于他们来说，到了海外，只要能保证和中原大陆的海贸稳定，他们就是妥妥的土皇帝，逍遥自在自不用说。”
    “他们不会自己建造一支海军吗？”朱棣不无担心地提问道。
    “我们这个时代有个段子，说的是航空母舰。”
    光幕中，一艘巨型大舰出现在了古人的视线里，钢铁的甲板上人来人往，那种叫飞机的的东西在宽大无比的船身上一字排开，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随着雾气的弥漫，一架飞机会滑出夹板，飞向了天空。
    “这是航空母舰，海上的移动堡垒。”萧盼盼抿了抿嘴，在不面对超音速导弹的情况下的确是堡垒，她在心里打了个补丁。
    “造一艘这样的舰船、需要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九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总之，需要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
    朱棣和无数帝王将相出神的看着这巨无霸一样的大船，眼中的震惊难以抑制。
    “海军的建设，不是一个小国能实现的。”萧盼盼定性道。
    朱棣明白了。
    “海外封藩的另一个好处在于，您能以海外藩国为目的地进行大移民。要知道随着各种减轻底层百姓生活负担的利好政策颁布，还有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人口必然会增加。到时候养不活的人口就可以大量移民到海外，最后让大明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干！”朱棣激动了，这条路他要走，而且走定了。
    这不光是为了钱，而是他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和自己这个国家面对的各种问题，只有走上这条路，完成这些事，自己的后代才不会被这些吃里扒外的蛀虫欺辱，自己这个国家才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异族蛮夷打败。
    不止是朱棣，朱厚照和张居正都在想着，能不能把大明重新带到这样的正轨上来。
    再一次，只有堕落文官受伤的世界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