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朱厚熜仰天一叹，没有理会自己身后的一众阁臣们的关切。
    从萧盼盼的话里，他已经基本确定，后世对自己的评价是不会高的，而成为了所谓的观察样本更让他感到了一抹屈辱。
    “嘉靖皇帝在登基后做了以下几件大事，一，科举改革，整顿风气，建立学官制度，制定了乡试管理规范。二，废除天下镇守中官，严肃监察制度。三，废除外戚封爵世袭，清理皇庄和勋贵的侵占的土地，还田于民，试行一条鞭法。四，消减宗藩俸禄，缓解财政危机。五，改革兵制。”
    各时代有进取心的皇帝听罢，纷纷点头，这些政策都不错。当然，他们其中一些人也好奇什么叫一条鞭法。
    “同时他也大兴土木，搜刮民财，为人上有才无德，凉薄自私，善于权术，虚荣敏感。不过这基本上是大部分皇帝的通病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嘉靖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笑，其余时代的皇帝们也感到了一些尴尬。
    “抛开私德来说，嘉靖这个小宗继大宗的皇帝前半生干的还是不错的。他在整个朝廷中心里是赤裸裸的孤家寡人，但在执政初期，他还是用自己的聪慧找到了几个不错的支点，实现了对皇权的掌控。”
    萧盼盼顿了顿，“但到了他执政的中后期，这位聪明的皇帝选择了摆烂，根源就在于他逐渐被打掉的皇权。”
    本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原则，一众古代的大人物们屏息静听。
    “第一步是郭勋之死。”萧盼盼摊手，“郭勋是大明开国勋臣，武定侯郭英的五世孙，也是嘉靖在军队中最大的支持者，在当时掌管京师团营。嘉靖二十年，文官集体弹劾郭勋，郭勋被下诏狱，后被暗杀于狱中。”
    萧盼盼顿了顿，“郭勋这个人的确是有问题的，傲慢，跋扈，各种烂毛病。嘉靖皇帝对他这德性也很反感，但嘉靖并没想杀掉这位自己和军权之间的唯一桥梁。在他被下狱后，嘉靖多次维护，但最后这人还是被弄死在了监狱里。”
    洪武年间的郭英想提刀穿越时空去砍人了。
    “郭勋死后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京师团营被拆成了三大营，文官又一次掌握了兵权。”
    萧盼盼摇头一叹，“其实一个皇帝想要靠某一两个武勋去掌握军权是很天真的，因为人家可以直接消灭这个个体。在你们的时代，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朱棣先生教的，没事你这个皇帝就去军营里刷脸，让这些当兵的，特别是中下层群体知道他们在为谁工作。”
    “文官只能在组织框架内拉拢武勋，但皇帝比起文官是有天然优势的，明宪宗朱见深就敢跑到军营里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所以他才有了真正的军权，实现了成化犁廷，朱厚照的方法也差不多。在这一点上看，嘉靖真不如这两位。”
    “当然，我已经提过了军荣院，军校和军衔制度三位一体的方法，敢不敢用，就看你们这些皇帝自己了。”
    朱厚照早就在为此准备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差一次冲出宫门和自己忠实的军队实现会师的机会而已。
    “回到削弱皇权的问题上来。”萧盼盼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是陈述事实，十月郭勋死，十二月壬寅宫变爆发，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几名宫女刺杀嘉靖失败。”
    “在这个过程中，皇后先到，说皇帝死了，然后嘉靖的亲信陆炳到了，发现皇帝还有一口气，太医许绅把他救活了过来。嘉靖二十六年，皇后被烧死，几个月后首辅夏言被处死。”
    萧盼盼搓了搓脸，“这一系列的事情是不是因果关系我不确定，大家可以自行判断，只需要知道一点，这不是单一事件。”
    “壬寅宫变的表面原因，是嘉靖缩减宫内开支，之前说过了，嘉靖这一手缩减开支是他的新政之一，这其中包括了宗室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道士。”
    “几个宫女就敢因此去行刺皇帝，我个人是佩服她们这种勇气的，可惜她们只是沦为了别人的棋子罢了。”
    一众古人惊了，这种事能佩服的吗？
    “这里补充一点，所谓用宫女经血炼丹从而逼迫宫女造反，是谣言，明史和明实录都没有记载。如果这位修仙皇帝真的有这种操作，不可能不被写入史书里，特别明史中。”
    嘉靖扯了扯嘴角。
    “除了被宫女刺杀外，嘉靖还被放火烧过，为了活命，天天换房间睡觉。在当了皇帝之后，他还定期清理太医院，毕竟堂兄的死法摆在那了。他唯一信任的医生许绅，在宫变几个月后被活活吓死了。”
    萧盼盼说到这也觉得荒诞无比。
    “嘉靖这位皇帝天天嗑重金属丹药，居然成功活到了六十岁，除了他把自己藏在了西苑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清洗过太医院，自己也懂一些药理，从而杜绝了药物暗杀的可能性。”
    “所以我之前就提过，你们这些皇帝要大力发展医疗行业，提高医生的待遇，特别是建立直属皇帝的皇家医学院。让医生和士大夫群体区别开来，形成两个上升途径，从而实现专业人才的专业发展。”
    一众古代的皇帝们顿时间就觉得这件事迫在眉睫了。
    “嘉靖二十八年，太子出阁读书，被自杀。皇嗣教育权下放，从此开启了景王和誉王十年相斗的内耗，严党站景王，清流站誉王。”
    “嘉靖二十九年，因大明三边总督翁万达丁忧离职，俺答趁机犯边，攻破大同，逃跑将军仇鸾放任俺答入京肆虐，史称庚戍之变。嘉靖皇帝自大礼议以来积累的威望全部丧失殆尽。”
    萧盼盼沉默了片刻。
    “明这个朝代是的灭亡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穷，国家穷，百姓穷，但豪绅富。嘉靖用桂萼推行一条鞭法，控制织造局搞钱。用朱纨，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清剿倭寇，梳理海路，用严嵩收商税，提高道家地位打击儒家。”
    “这些都是他的政绩和斗争的直接表现，但为了这些政绩和斗争，他献祭了一个亲儿子，一个皇后，两个妃子，自己差点被大火烧死，被宫女勒死。”
    “哀莫大于心死，嘉靖二十九年后，明世宗其实已经死了，他头顶上的皇冠已经不再有任何光芒，照不亮他，更照不亮大明的千万苍生。”
    萧盼盼做了个深呼吸。
    “这就是嘉靖皇帝的前半生，也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被逐渐打掉的整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