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这一路的急行军南下，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依旧在百里无人的大漠草原上。
    他也记不清是从哪一刻开始，这沿途经过的大部分村落都变成了无人区，不仅是人没了，连粮食和牲畜都找不到多少。
    他知道这些老百姓藏起来了，如果放在以前，他会派军队到附近的山坳去搜索一番，这些人肯定跑不远。但现在他赶时间，所以只能闷着头继续向前。
    可这样的选择必然会引起不满，他也因此听到了颇多的微辞，甚至嘲笑。只是微辞他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嘲笑呢？
    他暂时没有空闲去理会这些，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安城下去。
    但他的急行军计划却屡屡受挫，总是有部落会突然停止前进，然后各自聚拢在一起，仿佛中邪了一样的望着半空傻乐起来。
    这样的行军状况让他感到恼怒，他试图去纠正这样的局面，但立刻就遭到了多个部落首领的共同反对。
    “你是说，他们看见了上天的启示？”颉利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自己的亲信。此时的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人。
    “是的，大汗。一开始还只是少数人能看见，但后来可以看见启示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不止是我们的勇士看见了，很多大人也都看见了。”
    颉利望着蔚蓝的天空，眉头紧皱，“你也看见了？”
    这人摇头，“小人不信天可汗，所以看不见。”
    颉利神色一惊，“什么天可汗？”
    “就是唐国现在的皇帝，那位天策上将，小的听他们说只要愿意诚心归附天可汗，就能看见上天的启示。”
    “胡说八道！”颉利愤怒了，抬脚就把自己的这位亲信踢飞了半米远。
    “小的，小的不敢胡说！”这人强压着自己腹部传来的剧痛，声音沙哑地说道，“大汗这次南下早就被上天知道了，所以这一路才会一个百姓都看不见，因为他们也看见了上天的启示，所以纷纷躲藏了起来！”
    颉利依旧不敢相信，他疾步走出营帐，爬到了一处小土包上，只是随意的放眼望去，他就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头正望着半空，认真的倾听着。
    “把突利给我找来。”颉利对亲信下令道。
    不一会儿突利到了。
    两人沉默无言的看着对方，最终是颉利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也看得见？”
    “看得见。”突利的背挺得很直。
    “到底是什么启示？”
    “唐皇必将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皇帝，所有人的可汗，您不是他的对手。”
    “本汗不信！”颉利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气和恐慌，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什么这一路自己会被嘲笑了。
    “大汗，您看看吧。”突利随手一指，便是一片片席地而坐的草原士兵，他们已经放开了自己手上的弓弩和弯刀，甚至有数不清的人正虔诚的对着半空参拜。
    “您这次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因为天可汗肯定也能看见上天的启示，他可能已经在安定城等你了。”
    颉利身形一晃，但终究没有倒下。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一次南下，绝不能无功而返。
    “这草原上只能有一个大汗！”颉利低吼一声。
    走下土坡后，他命人召集了所有的部族首领，试图督促他们尽快行军，他已经耽误很久了。但当所有人都到齐后，他发现自己的命令似乎有些不管用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人立威，二是听之任之。
    已经年久失修的安定城墙看上去有些破败，城墙外的秋风带着浑浊的杀气从西向东的掠过，让它看上去更加的摇摇欲坠。但城楼上，那只扶在墙砖上的大手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从实施坚壁清野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这位泾州刺史并没有看见突厥大军的身影，他大致能猜到这其中的原由，但他丝毫不敢松懈，直到他看见了东方泛起的尘沙。
    马蹄声从依稀可辨到振聋发聩，数不清的黑色甲胄在他的视线中聚集，远远看去，仿佛一条在大地上游走的黑龙。龙头的顶端，金色的唐字大旗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陛下来啦！”刺史发出了欢呼，整个安定城发出了欢呼。
    三天的急行军后，李世民带着尉迟敬德和两千玄甲军率先抵达了安定城，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颉利居然还没有到。
    在了解到泾州刺史坚壁清野的举措后，他自然赞许有加，并重重的赏赐了一番。
    “陛下，恐怕是因为光幕的原因，突厥内讧了。”刺史向李世民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李世民不置可否，他记得萧盼盼说过，突厥人应该看不到光幕才对。直到几名赶来送信的突厥人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称呼他为天可汗，他才确定刺史的判断没有错。
    在得知只要草原的勇士诚心归顺天可汗，就能看见上天的启示后，李世民陷入到了哭笑不得的状态中。
    “让颉利还有各部落的首领都来这见朕。”李世民对那几位传信兵说道。
    两天之后，突厥的大军总算来到了泾州城下。
    颉利没有杀人立威，而是选择了听之任之。他不敢再激化矛盾了，他知道自己想要重建权威，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李世民。
    只是当他看见安定城下的唐军后，他本能的退却了。他认得出那支跟随李世民四处征战的玄甲军，也认得出那超过五千根的长枪和三千把的大刀。
    突利说的没错，李世民已经得到了上天的启示，所以早早的就在这等候自己了。
    于是渭水之盟变成了泾州会盟。
    安定城外，李世民命人杀猪宰羊，布置好酒。
    在一声声天可汗的呼唤中，他向所有部族首领许诺道，“不出三年，朕会让你们不再受风雪之苦，不再受战乱之苦，朕会让你们妻子儿女和大唐的百姓一样过上安定的生活！”
    篝火与歌舞的世界外，只有颉利的脸色阴沉不定。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李世民，下意识的握住了拳头，脑海里闪过当场擒杀他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便消散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更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叫尉迟敬德的。
    这大胡子好像挂在了李世民身上一样，和他形影不离。
    “你知道你耽误了朕多少的时间吗？”李世民在颉利的身边坐下后，语气冰冷地说道，“因为你，朕放弃了一次连接光幕的机会。”
    颉利不明白。
    看着他那懵懵懂懂的样子，李世民失笑摇头，“算了，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朕不屑与死人多说什么。”说罢，李世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加入到了各部落首领的大狂欢中去了。
    而此刻的颉利看着那些围绕在李世民身边的人，一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