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一个目的?”
不仅薛宇,就连莫无忧和傲阳都大惑不解,沐意的这句话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同一个目的,难不成远在梁国汴州的魇面刺客案和唐门之间还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不成?
想及此处,薛宇有些迫不及待,赶忙问道:“老伯,还请明示。”
沐意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也不言语,望着门外若有所思,而后朝着大堂一侧的偏门走去,并示意薛宇一行三人跟上。
不一会儿,四人来到一处明澈透亮的天井。
天井院外白墙黑瓦,皑皑浮雪。四周几条碎石小路,几处矮小灌木点缀两侧。整个院落十分质朴,也十分简单,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曲径小路四通八达,沿途二三茅草房,略有些破旧,应是许久无人居住。
此处天井乃是一座土木结构,大堂里除了天井照耀下四四方方的一块,其余各处非常昏暗,凝视任不可见。
沐意依旧沉默不语,领着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来到一片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这里有一根极为惹眼的木柱子,上裹着玄色毛毯,毛毯绣有锦画,似是在讲述一个塞外民族的故事。
薛宇仔细观察刺绣之上栩栩如生的骏马、战士还有一些日常起居的描绘,忽然闪过灵光,他的脑中想起了什么,但没有确定,略有迟疑,而当薛宇目光上移,注视着刺绣顶端那些在战火之中骁勇搏杀的身姿时,他当即转身,富有深意的看向沐意问道:“老伯,剑神小筑怎么会有沙陀族的图腾。”
“沙陀族?那个雇佣民族?”傲阳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应是耳闻过沙陀族的事迹。
沐意虽沉默不语,但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晚雨夜,年迈的他或许好多事早已记忆不清,但那个混杂着泥土味道的夜晚,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一晚对于剑神小筑,对于沐春风,甚至对整个江湖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因一位沙陀族女人的到来。
沐意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女人的相貌,如斜阳温婉大地,又如艳阳洒遍海角,即便在那个昏暗的雨夜,她的相貌依旧照亮了整个夜晚。
也照亮了沐春风的心间。
那一晚她包裹在黑袍里被雨淋湿,像一只受了伤的百灵鸟,楚楚动人,惹人生怜。
沐春风为她大开山门,并划出自己的居所,收留了她和她的族人。
她是沙陀族族长的女儿,更是照亮沐春风乏味生活的女人。
所以她成为了沐春风的情人。
沐意依旧记得那时沐春风的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即便时过境迁,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沐春风那时的喜悦,那是这位孤独剑客鲜有的美好时光。
“二十年前,这里曾经收留过一群沙陀族的逃亡者。”沐意终于开口,望着眼前的图腾出了神,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薛宇的问题,还是在喃喃自语。
“二十年前?”薛宇闻言,与莫无忧和傲阳相互对视,因为他们知道,沐春风就是二十年前销声匿迹于江湖,难不成沐春风的失踪和这个沙陀族有什么关系?
“那只沙陀族的逃亡者们在被什么人追杀?”傲阳似是抓住了这个问题的重点。
“朱温。”沐意回道。
“朱温?梁国的太祖皇帝?”莫无忧惊叫一声,他盗宝数十载,大大小小的人物,奇奇怪怪的故事经历过不少,但是一只靠着雇佣征战的游牧民族,何德何能让朱温这等地位的枭雄赶尽杀绝,而且还是在二十年前群雄割据的时代,朱温的主力在沙场激战正酣,哪还有富余的兵力再去树敌,这于情于理都难以解释。
“你们收留了这些沙陀人多久?”薛宇问道。
“半年。”沐意回道。
“那他们又为何离开。”薛宇再道。
“因为他们的族长。”沐意回道。
“族长?那群逃亡者里有沙陀族的族长?”薛宇不解。
沐意摇了摇头回道:“不,他们是收到沙陀族长的消息后匆匆离开的。”
“收到消息?那在剑神小筑的沙陀族领头人是谁?”薛宇问道。
沐意浑浊的双眼露出一丝温柔,语气竟变得轻细道:“沙陀族长的女儿。”
“沙陀族长的女儿?那岂不是沙陀族的公主?她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吧?”莫无忧快人快语,并一脸憧憬的看向沐意。
沐意含笑不语,目光又看向了面前的图腾,好似又看到了那位可人儿,还有日夜相伴她左右的白衣青年。
而薛宇闻言后,默不做声,完全没有莫无忧那般听故事的心情,他努力设想着二十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沙陀族的公主带着自己的族人逃亡至巴蜀一带的深山中,山穷水尽之间,复又柳暗花明,意外得到剑神小筑的相助后,这群沙陀族人来到这片世外桃源,休养生息,这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故事,但是峰回路转,在这群沙陀族人离去不久,剑皇沐春风无故舍弃自己的名利,归隐山林,其中过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薛宇苦思冥想,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这唯一的解释与不可说价值十两金锭的讯息有关——“魇面刺客不属于剑神小筑。”
首先可以确认,魇面刺客并非沐意所说的那些离开剑神小筑的高手,因为想要除去剑神小筑的烙印,并非易事,虽然沐意没有明说,但薛宇却知道一则江湖秘闻,由于剑神小筑修习的剑法太过霸道,修习越多,体内的剑气便会极易反噬其主,故而那些传闻离开剑神小筑之人,每隔一些年限便要重返剑神小筑调息,除非自废武功,否则无解。
因此这一切线索的源头直指这群沙陀族人,而沐春风的消失以及那位魇面刺客的真实身份也一定与他们有关。
想及此处,薛宇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再问沐意道:“老伯,在下有一事不明。”
“薛少侠请讲。”沐意回道。
“不知老伯可否相告,唐依云今日拜访剑神小筑,究竟所谓何事?”薛宇想起沐意先前之语。
沐意忽的朗笑一声,倘若他一开始想要隐瞒,便不会语知薛宇一行人,所以眼下沐意回答的很干脆:“唐少侠今日拜访剑神小筑,就是为了这群沙陀后裔。”
薛宇心道一声“果然如此”,接着向沐意恭敬说道:“愿闻其详。”
“那半年,老爷为了他日能有人保护沙陀公主,遂亲自训练了一只沙陀护卫队。”沐意娓娓道来。
“是否修习的是‘十二剑’?”薛宇追问。
“是的。”沐意点头。
“那这只护卫队一共几位?”薛宇问道。
“五人。”沐意回道。
“那唐依云时隔多年,再寻这些沙陀后裔,莫非是与那护卫队有关?亦或是他想找到那位护卫队守护的沙陀公主……”薛宇静静观察着沐意的表情,他故意放缓自己说话的速度,并未急着求问,他想从沐意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印证一个猜测。
“沙陀公主。”沐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似乎又回想起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这一笑,薛宇当即笃定,沐春风一定与那沙陀公主关系匪浅。
情人?知己?夫妻?薛宇尚不可定论,但薛宇可以确定的是,魇面刺客当年一定就在这只护卫队之中。
傲阳虽全程不动声色,但他其中内理门清儿,在早先通过薛宇的书信知晓魇面刺客案的大体情况后,对于这位神秘的剑客他也十分有兴趣,或者说,只要是剑客傲阳都会感兴趣。
眼下傲阳的见解与薛宇不谋而合,亦是认为魇面刺客必然来自这只由沐春风言传身教的沙陀护卫队,但还有一个疑问,薛宇却尚未开口。
“老伯?”薛宇轻声点醒沐意。
沐意一怔,放空的眼神猛然回收,旋即他讪讪一笑道:“呵呵,这人啊年纪大了,就容易晃神儿……让三位少侠见笑了。”
“老伯您太客气了,这位沙陀公主的住所现在何处?可否劳驾您带我等参观一下?”薛宇直接开门见山,他断定这位沙陀公主就是突破口。
沐意爽朗一笑道:“就在里堂,不过可能委屈三位少侠要自行前往了。”
薛宇有些纳闷,沐意也不解释,等沐意领着三人来到里堂时,薛宇方才了然。
里堂的后方原是一座峭壁,沐意遥指峭壁上一座依山而建的木屋说道:“老头子年纪大了,体力不比你们年轻人……”
薛宇当即会意,那峭壁上的栈道对于他们一行三人而言实在轻松,不过沐意毕竟年迈,加之刚刚出手阻拦傲阳和唐依云之间的械斗,真气损耗极大,薛宇亦是不敢再劳烦沐意,旋即他转身拱手道:“多谢老伯。”
“薛少侠太客气了,你们请便,老夫先回大堂为三位少侠准备客房和茶点。”沐意说完便离开此处,踱步朝着大堂方向走去。
“有劳老伯了。”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齐齐向着沐意拱手一礼,接着目送他远去。
“傲阳,你怎么看?”薛宇回身看向傲阳。
“太巧了。”傲阳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莫无忧不解。
“我们来这儿并不容易。”傲阳的话语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当年这些沙陀族人来此并非巧合,而是早有预谋?”薛宇说道。
“不仅如此,还有那个沙陀族长,这里传消息太困难了。”傲阳眉头紧锁,抬头看向天际。
剑神小筑深居崇山峻岭,别说飞鸽传书,就连老鹰都不见得能翻山越岭来到此处。
“据我所知,沙陀族为金娑山的游牧民族,长居塞外,唐末镇压黄巢起义时方才闻名中原,而后受雇于各方势力,寻求生存,那沙陀族长深居简出,平日鲜有露面,加之被梁国追杀,他是如何得知沙陀公主身在剑神小筑?”
薛宇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锁定在远处的木屋上,他明白,如果想要解开这些谜团,恐怕需要耗费些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