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三丈见方,青石打造,四面挂有金制长明灯,燃鲛油,气味温和,青烟一触即散,壁上雕有长篇石刻,行云流水、惟妙惟肖,似是描述一则故事。
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这鲁班门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自找麻烦啊!”
莫无忧扶额发着牢骚,原本以为一路坦途的密道,居然障碍重重,层层设卡,刚刚若不是卞生花思敏过人,怕是就交待在朱邪月的手里了。
鲁有德被薛宇小心翼翼的倚靠在角落,此刻他依旧昏迷不醒,怕是先前劳累过度,伤了真气,一时半会儿恐难苏醒,莫无忧见状悒悒不乐,若是鲁有德能从旁协助,他们现在早就逃出生天,不至于现在困于这囹圄之间,进退两难。
丐帮三人噤若寒蝉,聚在密室一边运气调息,他们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轻松神情,从刚刚被七星海棠的烟雾包围到面对几无可能胜过的朱邪月,如此绝境都能脱离,就连一向自信的傲阳都有些隐隐庆幸。
但卞生花明白,这面十胜石困的住他们,可拦不住朱邪月,朱邪月一身堪比神佛的功法,突破这块十胜石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逃离这座密室,因为这之后是大路朝天,还是万丈深渊,谁也不知道。
于是卞生花将目光再度聚焦在手中的毛毯之上,聚精会神时,丐帮长老邱奉节意外凑过身来,卞生花骤然眉间微蹙,神色警惕,不知邱奉节意欲何为。
“卞三少,不知此图可否与老夫同观?想来大家现在同坐一船,集思广益总好过闭门造车不是?”
邱奉节慈眉善目的望着卞生花,语气缓和且言之有理,可莫无忧却不吃这一套,这丐帮的老叫花子明显是在打密道地图的主意,莫无忧本就对这些蹭进密道的外人怨声载道,如今邱奉节竟还反客为主,讨要他们手里的地图,莫无忧自然忍无可忍。
“嘿,老叫花子,脸皮也得厚的有个限度吧!”
莫无忧指着邱奉节的鼻子痛骂,宣泄自己内心当中的不满。
“毛贼,你嘴巴放干净点!”
白坤的脾气可是在丐帮出了名的火爆,根本不去管什么在理不在理,辱骂丐帮长老就是诋毁丐帮,一时白坤的关节咯咯作响,随时可能出手。
莫无忧若是能被这只言片语唬住,那就不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混不吝,他可并不将白坤放在眼里,旋即莫无忧不屑一顾道:“这是咱们发现的密道,你横什么?”
“那又怎么样?”
白坤狂妄的盯着莫无忧,就连卢文魁的眼里也满是杀气,显然他们二人打从心眼儿里就瞧不起莫无忧这一路江湖飞贼,江湖讲究的是拳头,所为的先来后到仅在实力对等的情况下,莫无忧远未到能和丐帮相提并论的层次。
莫无忧、白坤和卢文魁三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愿落了下风,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火药味,看情形三人随时都有可能动手,薛宇和傲阳眼神交互,自然不可能让莫无忧单枪匹马,然而剑拔弩张之际,丐帮长老邱奉节忽的横在莫无忧和白坤之间,立刻浇灭了双方的无名之火。
“白坤,给老夫住口!”
丐帮长老邱奉节厉声呵斥,白坤始料未及,不明白自己为丐帮出头怎会遭到邱奉节的斥责,欲要反驳,但辩解之词尚未开口,只见邱奉节不怒自威,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仿若布满利剑,白坤只能将心中的不满生生咽了回去。
“卞三少,您拿主意吧。”
邱奉节不愧一位老江湖,深谙人情世故,翻脸堪比翻书,将将还是肃杀的面容,眨眼便和颜悦色,甚至还向卞生花这位江湖晚辈拱手作揖,态度极为谦虚,看得莫无忧是目瞪口呆。
卞生花佯装受宠若惊的模样,赶忙回了一礼道一声:“不敢当”,可其余光却快速横扫密室各角,常端、魏翔二人正紧握判定胜负的长剑,密切关注莫无忧引起的口舌之争,而鬼金羊本就为了剑神小筑而来,自然守在常端、魏翔二人身侧,丝毫没有为其九天同僚们的惨死而有半点伤感。
无尘、幽兰和沐菊三人则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不过看他们的神态,应是无尘在说些宽慰他们的话语,不过现在幽兰和沐菊心如死灰,整个人萎靡不振,若是接下来还有险象环生的关卡,无尘想要再保全这二人怕是步履维艰。
几乎是一瞬,卞生花就已经权衡利弊。
“那就有劳邱长老了。”
卞生花选择了妥协,全然没有顾及莫无忧的颜面,奇怪的是莫无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浑身的筋骨都抖擞起来,薛宇见状赶忙拽着莫无忧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
“别这么快得意忘形。”
莫无忧用扇柄敲打莫无忧的后脑勺,小声提醒,薛宇的动作极快,丐帮三人丝毫未察觉到,反以为是莫无忧不服,意图寻衅滋事被反薛宇拦了下来,方才与莫无忧口舌之争的白坤见状轻蔑一笑,心道毛贼就是毛贼,就连自己的朋友都看不起他。
可是卞生花真就如此轻易屈服于丐帮一众了吗?
“看壁画。”
这是刹那间卞生花摆出的手语。
莫无忧能懂,薛宇能懂,傲阳自然也懂,此乃专属于他们四人的暗语,可是他们不懂卞生花察觉到了什么。
“小卞搞什么鬼?”
卞生花此刻正将毛毯展于地上,借着灯火与邱奉节探讨着毛毯上的地图,那邱奉节当真仔细研读地图,未有巧取豪夺之意,更是不由白坤和卢文魁靠近半步,仅邱奉节和卞生花二人观图,目前看来这邱奉节应是光明磊落之人。
“先瞅瞅。”
邱奉节既然未发难,薛宇自然希望仅是多虑,不过即便突生变故,他也相信卞生花定有办法从中斡旋,于是薛宇先行一步,领着莫无忧和傲阳来到密室的南面,方才卞生花就在这里驻足良久,所以薛宇打算从这面壁画开始探索。
墙上绘制的图案、人物虽为枯燥单一的石刻,可是细腻而不繁冗,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人物故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轮廓线条流畅,想来石匠应是一代名家,但具体出自谁人之手,薛宇一时难有头绪。
此壁画的开头,一片浩瀚的云端布满上天诸佛,他们在为一个婴儿的诞生欢欣鼓舞,婴儿在一块偌大的贝壳之内,可是薛宇不知为何,这尚且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却给他一种阴沉不适的感觉,云端之下则是人间炼狱,一位头戴冠冕的男子正睥睨脚下无数难民和奴隶,他们匍匐在地,向天呼喊、痛苦哀嚎,祈求上苍拯救,随后画面一分为二,所绘人物虽服饰不同,但两派为首之人皆高举一枚碗大的贝壳,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这该有百十来年了吧。”
莫无忧和傲阳一样,看得云里雾里,不过莫无忧到底是鉴宝的行家,轻触石壁后,莫无忧捻着手里的粉末,惴惴不安的看向薛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薛宇逐渐有些迷惘,他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鲁有德,如果这里真如鲁有德所言是他师傅所造,那为何会出现这座有百余年历史的密室?他师傅又和这座密室有什么关联?又是如何从这里逃走的呢?
“老虾米,你快看!”
薛宇的沉思被莫无忧一声轻唤打断,他顺着莫无忧所指,看向了壁画的最右端,这里描绘的是位在空中飞翔的天女。
完美的侧脸高傲地抬起,细长柔软的双腿伸出裙外于万里无云的天际翱翔。
那惊人的容貌赫然便是朱邪月。
“这朱邪月到底是何方神圣?”
薛宇怀揣不解,望着壁画上于云端高举颀长手臂的朱邪月细思极恐,此女的来历、武功和年龄皆是迷,但任何一项都是轰动武林的大事件,必将引来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
可前提是他们能活着逃出去。
傲阳望着面前不知寓意的壁画兴趣缺缺,他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也对那个朱邪月不感兴趣,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沐春风死了,可是他死的很坦然,至少作为剑客的傲阳能够感觉到,沐春风临终前的剑意之中没有丝毫的懊悔或不甘,这让傲阳不得其解。
可就是如此漫不经心、神思远扬的傲阳却发现了壁画上一处极为不寻常的地方。
“你们看,朱邪月好像在指一个地方。”
傲阳的一席话立刻让思维陷入困境的莫无忧和薛宇为之一振,寻向所至,当真那壁画上的朱邪月用纤纤玉指指着一处难以察觉的方形暗格。
那暗格周围雕花纹饰极为突兀,本应极为容易发现,可奇怪的是若非傲阳指认,莫无忧和薛宇只会视而不见,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莫无忧眼疾手快,这暗格的机关并不复杂,莫无忧飞身而去,不过三两下就将暗格打开,可暗格之内却空空如也。
望着空无一物的暗格,薛宇一时不知所措,其他众人因为莫无忧闹出的动静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最郁闷的莫过于莫无忧本人,他回想刚刚解开暗格的步骤,确认无误后又看向空暗格,忽然惴惴不安,难不成自己砸了招牌、马失前蹄?
就在众人一阵疑惑,不明所以之间,密室北面的墙壁忽然发出一阵闷响,还不待众人反应,这块墙壁竟然整面轰塌,砖块碎落一地,一片尘土飞扬。
可是无人在意这些。
因为轻风拂来,明月高悬,墙外正是百里居外的那片广场!
莫无忧大喜过望,手舞足蹈想夸耀自己一番,可谁知他一回头,差点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十胜石的门也悄然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