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府外五里。
鹅城。
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
既不算兵家必争之地,也不是粮商云集之所。
可最近这里却络绎不绝的进出一拨拨陌生面孔,有唱戏班子,有绿林麻匪,有豪门士族,也有镖局护卫,各种人物层出不穷。
这让过去冷冷清清的鹅城突然变得喧闹起来,街道两侧的店铺也比从前更加热闹,尤其是一些酒肆茶馆更是门庭若市、生意火爆,街上传出的吆喝声也比往常多了数倍不止。
鹅城的老百姓平时连巡城卫士都难得见一个,哪见过这等火爆场景,看到这些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纷纷退避三舍,生怕招惹到杀身之祸。
鹅城唯一两层的酒馆——醉春风,如今更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客人不停涌入,一张桌位刚空出,小二还未来得及收拾残羹剩叶,就已被等待的客人占了位。
“掌柜的,来壶好酒!快给俺倒酒!”
“小二!小二!磨蹭啥呢?快给老子来壶茶。”
“他娘的,小二,你这菜咋这么齁呢?是不是盐不要钱啊?”
“掌柜的,再给本大爷来壶烧刀子,今儿高兴,干了!干了!”
“有人管没人管啊?菜怎么还不上啊!”
众多食客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一张张脸涨得通红,他们围着酒桌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嬉笑怒骂,众生相人间百态,吵得醉春风的掌柜头疼欲裂。
醉春风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大汉,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吵闹的食客,挤出难看的笑容应承着,不敢得罪这些衣食父母。
醉春风的几个小二已经连轴转了好几个日夜,偶尔抬头瞥一眼客人们,心中很是疑惑这些蜂拥而至的人究竟因何来这穷乡僻壤。
不过谁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这些客人虽素质不高,但出手极为阔绰,几天下来,光是赏钱每人就有三四两,这种好差事,他们自然求之不得,也不会有何怨言。
此间,东北角的一群武林人士正在大快朵颐,桌上三斤驴肉、七个烧鸡、两碟花生还有十坛烈酒,全部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哼哼,兄弟们都要吃饱喝足啊,把精神头都攒足了,待会要是成了,咱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一位粗壮大汉拍拍鼓囊囊的肚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旁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尖嘴猴腮,一脸猥琐。
“豹哥说得没错!有豹哥在,咱这次必定马到成功。”
矮小男子放下筷子擦拭了下油腻腻的嘴唇,露出谄媚的笑容,极力附和着。
面前的几位虬髯汉子抹了把油乎乎的胡须,兴奋至极,摩拳擦掌,接着一股脑站起来,恭维着坐在首位的粗壮大汉。
“豹哥威武!”
几人齐声大呼。
那位被称作豹哥的大汉闻言颇为受用,仰头大笑。
笑罢,伸手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一般。
西北角一桌。
“美人,这酒够劲吗?”
醉醺醺的汉子拍了拍怀中的美婢。
“官人,您喝太猛了,小奴担心您的身体呀。”
美婢柔弱无骨的小手摸着大汉胸前的肌肉,娇滴滴地说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任谁看了都觉得怜惜。
“嘿嘿。”
大汉淫邪一笑,顺势揽住美婢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她压在自己怀里,大手伸到美婢领口里使坏。
“我的身体硬着呢,你要不试试?”
美婢嘤咛一声,俏脸绯红,轻轻摇着臻首:“讨厌!人家才不要。”
二人众目睽睽之下淫词浪语、旁若无人,却没有引来任何异样的目光。
因为二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雌雄双煞,一身功夫在同辈中罕逢敌手。
更重要的是二人行事乖张,无法无天,根本没有顾忌,且做事随性,不计较后果,在江湖上早已劣质斑斑,即便六大派的人也不敢随意招惹他们。
酒馆里的这些人来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有的是走镖的镖师,有的是赶路的行脚僧侣,有的是江湖散人,亦或者是武林门派的弟子,但是他们齐聚于此的共同点只有一个。
街道尽头的烟花巷柳之所。
那里是鹅城里最大的青楼——春意阁。
而现在整座春意阁都已被人包下了。
并且在大门口贴了张招贤纳士的告示。
没有人在乎告示上写了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上面承诺了多少银两。
他们只须知道这是卞家的告示便足矣。
春意阁内。
老妈子领着一位身姿妖娆、穿着薄纱的清倌儿和一位曼妙诱人、风韵无限的红倌儿,一脸媚笑,巴结着面前两位衣着华丽的公子。
“两位卞老爷,楚红和翠翠可是咱们春意阁最紧俏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准伺候好两位老爷。”
老妈子说完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角,楚红和翠翠当即会意,二女噙着媚笑刚迈出半步,岂料立刻就被卞生宝喝止。
“说了听不懂是吧?”
卞生宝此话一出,老妈子当即脸色煞白,顿时手足无措,未曾想自己百试百灵的献媚招式居然在卞生宝面前吃了瘪。
卞生宝一脸不耐烦,指着老妈子的鼻子骂道:“再说最后一遍,让她们在房里待着,该多少银子一分不会少,有她们伺候着就行,别找不自在!”
卞生宝大拇指向后指着两排姿容秀丽的丫鬟,每个丫鬟手中捧着各式精致点心与美酒,安静的立在原地。
这些是他们的随身侍女,专司伺候卞生宝和卞生财,同时也是他们的贴身护卫,实力不输一些小门派的高手。
“是......是......”
老妈子抽搐着嘴角、脸色阴晴不定,楚红和翠翠则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哪还有方才的千娇百媚。
“快滚。”
卞生宝拍着座椅向他们下了逐客令,对于老妈子来说可谓是如释重负,生怕卞生宝再有责罚,赶忙满脸讪笑带着楚红和翠翠逃离此地。
望着空空荡荡的丈许戏台子,卞生宝大吼一声:“人呐?下一个,下一个!”
卞生宝话音刚落,一个背着木箱子的剃头匠怯生生登台,先是向着卞生宝和卞生财施了一礼,随后竟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都会啥?赶紧展示,别耽误时间。”
剃头匠将身后的木箱子小心翼翼的放下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打开木箱,木箱里隐约能看到不少理发的刀具,一块布巾,各种染料,还有剪子之类的工具。
接着剃头匠缓缓的将木箱闭合,又小心翼翼的背在身后,向着卞生宝和卞生财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回......回老爷的话,我......我展示完了。”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寂静无声。
“他在耍你唉,大哥。”
卞生宝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剃头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傻帽,竟敢戏弄卞家的少爷!
以卞生宝的暴脾气怎能忍下如此戏耍,气急败坏的他刚欲冲上戏台子狠狠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傻愣子,岂料一直没有开口的卞生财却将卞生宝按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老爷的话,小的叫裴喜。”
剃头匠毕恭毕敬的答道,态度诚惶诚恐。
“就是他了。”
“大哥?这人......他......”
卞生宝不知该说什么,满脸不可思议,再次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然为何卞生财会平白无故看上这么个傻愣子。
“难得遇见一个不错的人才。”
卞生财微眯着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台上的剃头匠,眼底深处闪烁着莫名的兴奋之色。
剃头匠挠挠头,憨厚地笑道:“老爷,剃头是需要技巧的。”
二人有说有聊,卞生宝听得莫名其妙,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还是卞生宝身后的丫鬟为他答疑解惑。
“二少爷,您鬓角短了。”
“啥?你说啥?”
卞生宝惊呼,连忙用双手去摸,果不其然,发现自己鬓角的确短了几寸。
“镜子呢?镜子呢?”
丫鬟们好像早就预料到卞生宝会有此问,他话音未落,一面铜镜便递了过来,卞生宝迫不及待地照着铜镜,看着被修剪地长度合适的鬓角,先是一阵诧异,随后惊恐万分。
“那家伙什么时候做的?他刚刚就开了下箱子啊,怎么会.......”
卞生宝再看裴喜,哪里还有方才那般不屑一顾,反而满脸的震惊之色。
“这家伙什么来头?何门何派的?”
卞生宝咽了下唾沫,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可卞生财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转头对身边的丫鬟招呼了一声,随即那丫鬟飞身而去,轻盈的落在戏台之上,在裴喜不停地拜谢声之中,领着去往春意阁内的包厢静候佳音。
“大哥,你可真可以啊,咱这次走精品路线,不讲排场,这几个高手出场,老三那儿几个歪瓜裂枣还不跪地求饶?”
卞生宝一脸的振奋,难耐心中的大喜,仿佛已经看到卞生花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模样。
“我看这次还有谁能跟咱抢风头!”
卞生财的表情比卞生宝更加亢奋,眼里精光闪烁,显然是在打着某种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