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当可怜的书办跟妻子提起自己想死,又死不成,妻子说他就像个笑话。
书办先生是个很自尊自爱的人,也很聪明,机灵,昨天,在王三日县令陷入危难的时候,他竟然使出全力扑上去,将一个举火枪瞄准王三日县令后背的小贼寇扑倒。
书办先生感受到了贼寇的肋骨,是那么薄,那么软,他只是踢了一脚,那贼寇就疼的嗷嗷叫唤。他大力一踩,就能感觉到,贼寇的肋骨向内凹陷,扎烂了内脏。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止会读书写字,也会打架。
可是在妻子眼里,他永远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垃圾。
他今晚准备了上吊绳。就放在絮絮叨叨的妻子后面。平心而论,他是爱她的,一切都在为她着想。可是今夜有些不同,他清晰的意识到,是时候做自己了。
这男的看到过关于两个亡命双煞的相关信息,那一篇悬赏亡命双煞的榜文稿就是他写的。
他看着传闻中的刀,斧,在想,如果能重来,自己也会加入他们。
也许亡命双煞从来都不是两个人,而是一百个,一千个,甚至是一万个。
所以他提着刀来到了大街上。这是一柄家用的普通菜刀,刀刃处已经被他磨的增光发亮,他知道这样的刀切肉一定很快。
何况他的长衫下还藏了一柄斧子。这个书办知道,刀砍人会钝,至于斧子,可以重击。
寅时,无虎,街边有累汉,也许已经劳作了一天,所以格外疲惫,睡的也很踏实,鼾声如虎。
书办举着刀,看着那人半天,却没有下手。
书办轻声道:“我和你一样,是个可怜人,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我!”
就是这么四句话,他翻来覆去的念叨。下意识的,神经质的念叨。
书办背着双手,将刀藏在后背,那双干净厚实的踢土靴是他自己做的。他在里面加装了刀片,只要用脚趾按住母环,再向前一踢,刀片就会从靴头弹出来那种。此刻,刀藏在靴底,在夜里闪闪发亮。
他寻了半夜,没有见到什么人,不过却见到了一个站在街边,手里拿着手绢的姑娘。她的背后,是一个花棚,美好的花架子,透出氤氲的香气,蔓延在空气里,很润很热。
“天涯沦落人,过来喝杯茶吧!”那姑娘声音清脆,像黄鹂鸟,而这地方,恰恰就叫翠柳花棚。
一行柳树,绿色的,在一片白蒙蒙的柳絮中,开遍了姹紫嫣红的花。
可惜漆黑的夜,什么都看不到,鲜花也许在静悄悄的绽放。
书办本来不想和这类人打交道,他知道,这街边的姑娘,也是可怜的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街边姑娘问:“大爷深夜出来干什么?”
书办说:“我和你一样。”
街边姑娘媚笑:“深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在家同尊夫人翻云覆雨时,是关着灯还是开着,你想不想灯下看美人?”
书办面色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他说:“也许有一天。”
街边姑娘:“你给我多少钱?我饿了,想吃宵夜,你给我一碗素面吧!炸两串豆腐就更好了,我现在就需要这么多。”
书办摇摇头,可是目光里却没有悲悯,倒像是来自地府的审判:“是个可怜人。”
街边姑娘问:“你觉得我可怜?”
“我和你一样。”书办依然很神经质。“你也会成为我。”
“大哥,你家在哪?”街边姑娘一撩裙摆,就亮出了尖刀:“看见没,我们一样。”
书办感叹道:“的确是一样啊。我在芙蓉城买了一处房子,一直无人居住。我的名下有辆马车,有名的蓝天白云玉花骢。虽然只是入门级别,但……那马车上有两根象牙杆,是我的全部家产,我藏了一手,准备用它给自己养老。”
街边姑娘问:“那么,你和尊夫人。”
书办像是对他和妻子的关系有了定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我受够了。无声的离开,对我和我内人而言,是一种解脱。”
“大哥家的床多大?”
“床,三十平,很软,像在云端睡觉,可以肆意翻滚,那简直就是天空之城。房,二百三十平。”
“我不信。”
“我带你去看。”
“哎呀讨厌,我们才刚刚见面。”
书办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又缓缓向自家房子里走去,依然是到了城边的稻草堆附近,那里摆着一排横栅栏,上面也密布着两排木笼,上着大锁,里面果然有一匹玉花骢。
揭开一大片的稻草,里面果然就是马车,他扶了扶横栏:“这就是我全部的心血了。”书办已经再也对自家那个夫人提不起兴趣,现在他要在街边女郎面前充分展露自己的家底。到死是少年,重新开始追一个人也并不很难。
他一个人轻车熟路的套好了马车,他在想也许自己隐忍五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玉花骢在起步的时候声音很大,当鞭子抽打到马的身上,那马的声长嘶如雷动,四蹄纵去,就再没有其他声音,安静的像个幽灵。
那辆马车很快就停在了翠柳花棚外。
“咱们走吧,去我家看看。我的钥匙随身带着呢,等的就是这一天。”书办已经准备好重新开始了。
那街边姑娘上了蓝天白云玉花骢的象牙马车。书办注意到,她的两果冻是绝佳的。她长的也很清纯,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私塾认识的某个大户人家小姐。那一年,风很甜很黏。书办和她都还懵懂,比青梅竹马还要年轻一层的关系。
书办在想,也许自己的下半生,就是由这个长相类似小时候玩伴的街边姑娘陪着一起过了。
“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街边姑娘似乎是故作扭捏,也似乎是真的害羞了。
“快吗?我不觉得,我也很认真。”书办纵马狂奔,心里在想,呵呵,这种雌性动物都是爱装的。她们想要的,就是豪宅车马,是俊俏白脸,可是他们偏偏要掩盖一番,却用一张华贵的爱情的锦绣绸缎来**那层烂肉。
好在书办早就有经验了,对付这样的人,就该说些许诺,提供些安全感,好在书办平日里注重形象管理,还很有张力,于是又使出花言巧语:“这不是临时的兴起,是托付终身。”
街边姑娘被他的话哄住了。她忽而挽住了他的臂膀。
马车飞驰的更快了,他们已经到了郭北县的郊外,这里没有住房,似乎是大沙漠,驰道也很荒废,走上去有点颠簸。
街边姑娘忽然站起身来,指着远处:“那就是我家。”
“好远。”书办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书办挺熟知地形的,他从郭北县往芙蓉城去了无数次,可就是没有想起来这里有人住。这里倒是有不少坟包,坟头花花绿绿的烂纸,被雨淋湿又被风吹日晒,如此反复。
渐渐的就成了荒冢。这地方在下雨阴天的时候,还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那是一种迥异于自然界任何颜色的白骨。
“我们不要再到这来了。”书办说。
街边姑娘脸一红:“能不能停一下车,我想去路边小解。”
书办道:“嘿嘿,那边有鬼火,你可不要把它们带来,就在车里解决吧,车上有木桶,我……我……”说着,书办因为她三言两语的撩拨,呼吸急促起来,他扑上去:“要你。”
街边姑娘半推半就:“可是,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多久,还需要了解,还需要很多……”
书办闭上的眼睛睁开了。他双目满是惊恐之色:“你怎么?”他看见了一张惨碧色的脸,那浓重的黑眼圈,就像是漆黑无际的洞穴,随时会将人吸入其中。而黑眼圈上,竟然是红色异状宝石一样的眼睛。白眼珠像是漂浮在这一片红肿的宝石上,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杀!
书办彻底害怕了:“你……”
“我怎么了?来啊,继续。”街边姑娘已经解开裙坐了上去。“不是你说的喜欢我,说要按在马车上亲死我吗?来啊!”
嘭嘭嘭!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响。整架马车都跟着摇晃起来。吱嘎,吱嘎。
王导冲却坐在坟包子的另一边,他约了两个来自贴吧的老友杀手,谢翊湃,寇克麻。其余,还有从人界下来的无面游侠陈弗,铜道童知秋一叶。
风刮在人身上是冷的。王导冲的衣衫半解,身上的红袍很有股犟种的气息。
“我在以前就是老大,只不过,我接二连三的遭遇背叛,现在,我要重振隐典派,那么……你们四个,就直接加入吧,和我同辈。”
知秋一叶笑了笑:“听说,战争开始了。我一定要帮帮场子。阴阳界好些地方,我都已经做好了标记,就等着门派战争开启的一天。”
“我要借助王三日的力量,他和我互帮互助,现在任务是一统隐典派,顺带帮他保住可怜的功绩。”这几个人看着王导冲,感觉他有点陌生。
“我们会快速崛起,过去飘摇的日子结束了。”王导冲语重心长的说:“我们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那种苦日子结束了,我们会成为枭雄,人人畏惧。一切门派都滚,我们就是快速崛起的新势力,伏诡团。所以我才叫你们来,同富贵。”
说完这句话,他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