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位于青城山深处的陆家坳,时光总是走得很慢,挨过漫长的冬季,这日,费家午饭刚过,村里的许氏夫妇,带着女儿小月,登门拜访。
许氏夫妇,住在村子东北面,这是村里荒凉之所,屋后100米,是整个村子的坟场——村里人“百年后”的归属地。
俩人开荒种地,不大与村里人往来,看面相,他们约有30好几,养了一个女儿叫月儿,芳龄12岁。
费真看着月儿,娇小温顺,很是欣喜。她们俩一见如故,手拉手去真儿闺房玩耍,月儿见真儿的书籍,堆满了香闺,用手触摸着,很是羡慕。
她看见真儿的古琴,愈发爱不释手,问道:“我平时听到的妙乐,是从这琴上发出来的吧?”
“愚姐不才,有失雅音。”费真谦道。
“姐姐的琴音,胜过林中的鸟鸣,乃天籁之乐,是极好的。”月儿跟着其父母,也认字读书,听音赏乐。
(二)
月儿的祖父,是唐末的将才,名叫许儒,朱温篡唐后被杀,其弟许诺,带着家人和月儿的父亲许知善,逃往河东李克用的地盘,方才保全许家长房一脉。
许知善年方16,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练功习剑,誓报家仇,练成后,朱温早被亲生儿子杀死,公元923年,建立的后梁也灭亡了。
那时,许知善已经娶妻唐氏,与叔父分家而居,生下月儿后,许氏夫妇看到后唐政权,政治腐败,民不聊生,便商议逃到蜀地隐居。
他们告别在后唐做官的叔父,来到陆家坳,男耕女织,平静生活了九年。
谁知几日前,许知善到灌口,添置家用品,意外碰见叔父的仆人李二,方知两个月前,许诺被后唐权臣安重诲设计陷害,一家30口人全被杀。
好在唐氏大义,向拘捕他们的人恳求:“许氏有罪,我等服罪,但请放过仆从,他们无罪。”
一众仆人才得以活命,李二逃到灌口,投奔亲属而来。
许知善听过李二的话,恍若晴天霹雳,击在他心上,他痛哭不已,想起叔父舍命救他,而今冤死,尸首都不知有人埋葬没有?他就悲痛欲绝,异常后悔,不该远来蜀地。
痛定思痛后,许氏夫妇决定回洛阳,为叔父一家收尸,他们知道,此行有去无回,便求费氏夫妇收留女儿。
(三)
“弟乃将门之后,愚兄景仰,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放心去吧。”费之识道。
许氏夫妇再拜感谢,费氏夫妇忙搀扶起他们,说起许诺被害,乃是一起惊天冤案。
许诺一生谨慎,见皇帝宠幸安重诲,他在安重诲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丝不敬。
可是,安重诲儿子大婚时,许诺在酒桌上多喝了几杯,不经意间,他在安重诲肩上拍了一下,触怒了后者,被认为大不敬。
第二日,许诺备上重礼,登门道歉,安重诲表面说着无事,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收拾许诺。
恰在此时,皇帝宠妃王夫人的表兄,他府里下厨的仆人,在街上冲撞了,许诺长子许知节的坐骑,被知节仆从责骂了一句。
安重诲听闻后,去王夫人那里谗言,声称,“羞辱仆人,就是羞辱其表兄,更是瞧不起王夫人”,所谓的“打狗看主人”。
于是,王夫人在皇帝面前吹枕头风,皇帝是一吹就着,第二日朝堂,判“许知节不尊尊长,流放陇西”。
许诺明知是冤,与皇帝据理力争,安重海站出来说:“明知汝子狂妄,还要袒护,你这是蔑视皇上,此罪当诛。”
“请皇上秉公执法。”安重诲步步紧逼。
后唐皇帝是嗜杀成性的人,一个“杀”字,世上又多了30个冤魂。
(四)
两对夫妇在书房密谈,过了两个时辰,真儿和月儿被叫进书房。
真儿一进房就感觉到不对,两位夫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母亲,”真儿喊着母亲,眼睛却转向父亲。
“真儿,见过许家长辈。”费之识道。
“伯父、伯母大人。”费真一边说,一边行了屈膝礼,笑盈盈地看向许氏夫妇。
“不敢,不敢。”许夫人虚扶起费真,说:“小姐如此,折煞民妇了。”
“月儿,近前见过老爷和夫人。”许夫人嘱咐道。
月儿拜过费氏夫妇,又乖巧地向小姐下拜。
“妹妹无须多礼。”真儿还礼道。
“真儿,你时常嫌弃兄妹鲁莽无趣,现今来了乖巧的妹妹,要好好善待她。”费夫人道。
“是,唯母亲大人之命是从。”真儿俏皮地回答。
许夫人插话道:“小姐,月儿是来服侍你的,还望你多多包涵教导。”
费之识道:“你我都是落难之人,没有尊卑之分,贤弟要是看得上愚兄,在人前,月儿是真儿的仆从,在府内,月儿是真儿的妹妹,我的女儿,可好?”
许氏夫妇感动得热泪盈眶,跪倒在地,再拜道:“兄嫂大恩,许某若有生天,当涌泉相报。”
就这样,费真有了一个乖巧的妹妹,她们相差一岁,白天一起读书弹琴,夜晚同床而卧,真儿不敢对大人说的肺腑之言,诸如对平川的思念,对未来的渴望和不安,都一一向月儿倾诉。
月儿虽然懵懂无知,却是一位绝好的倾听者。
(五)
她在费家待了一月,想回老家探望爹娘,于是向真儿告假半日,约定晌午赶回。
“你家就在村子里,我陪你回。”
姐妹俩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跑到许家,发现大门落锁,窗户紧闭,房前屋后的菜园、庄稼已杂草丛生。
“爹,娘。”月儿的哭喊,在山峦中回荡。
“月儿,你爹娘定是下山了,很快会回的。”真儿安慰她说:“你别哭了,或许他们走时,告诉了我爹娘,我们问他们去。”
于是,俩人飞跑回家。
“大姑娘啦,举止要端庄。”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个女儿,费夫人嗔道。
“娘亲,你可知月儿的爹娘去哪里啦?”费真问。
“怎么?”费夫人眼光落向月儿,问道:“月儿,你回家了?”
“嗯”,月儿埋下头,拭眼角的泪。
蕙质兰心的费夫人,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说:“哎呀,看把你们累得。”
“月儿,你爹娘是去北边处理家事去了,走之前,告诉我,你看我竟忘了。”
等两个女儿坐回凳子,费夫人又说:“北边路途太远,山路崎岖,你爹娘怕你受累,遂叫你住在我家,你安心地在这里等着他们,切勿挂念。”
她转过身,偷偷拭干眼角的泪,心想:许氏夫妇,还在这个世上吗?
这一去,月儿到死也未见过亲爹亲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