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陆如盛,这人你可眼熟?”朱厚照一手滴溜着刘瑾押进来的一人,一边朝兵部郎中所在位置看去。
“禀太子殿下,臣不熟啊......”被点到名打兵部清吏司郎中陆如盛身体一僵,忙开口道。
“这人臣之前从未见过。”陆如盛很认真的回复没有一丝紧张,全然不像是在说假话。
“对,这人你确实不认识。”朱厚照点点头。
但这话一出,给群臣整不会了。
众人疑惑的看向朱厚照,似是在说:“您放了那么一段狠话随后拉来一批人结果现在问完对方说不认识你还点头?”
“您这是在玩些什么招呢?”
“你确实不认识。”朱厚照继续说道:“毕竟这只是你府上管家的小舅子的表妹的男人。”
“哦,不对,应该是你府上管家的小舅子的表妹的相好。”
“你说是吧,项柯。”朱厚照拍了拍那人的脑袋,问道。
“是是,学生是杜大人家徐管家小舅子的表妹的相好。”项柯忙点头。
“那么项柯,把你在仕林中不断传播关于镇国书院谣言的事情好好说一说吧。”朱厚照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闭上了嘴。
一副吃瓜群众准备听故事的做派。
“是,学生本是一个落榜生,因为没考上举人所以一直在寒窗苦读,因为识得一些字读过一些书,与李姑娘偶然相识,相处之下互相有了一些好感。”
“那时学生并不知道李姑娘是有未婚夫的......”
“停停停,这段跳过,直接说你为什么要散播镇国书院生员科举舞弊的事。”朱厚炜连忙将其打断。
让你说传谣言的事,你扯你的感情史干嘛?
这种他爱上她,她却还有个早有婚约的他的狗血剧情观众们没有兴趣,直接跳过ok?
朱厚照一看,刚想开口,真有意思的剧情怎么能跳过呢,吃瓜才是人们的天性好吧,本宫看百官听到挺开心的呀,厚炜你根本不懂人性。
但还未等朱厚照开口,他便感觉到一丝冷芒朝他而来。
回头一看,是老爹冰冷的眸光!
朱厚照不由脖子一缩,将到嘴边的话深深憋了回去。
好吧,不是厚炜不懂人性,是本宫不懂父皇......
这种瓜都能忍住不吃,难怪他是爹呢......
“当初学生这次乡试落榜的时候,正巧听到了镇国书院存在科举舞弊的传言,那时学生就有些不甘,觉得学生的名额被抢了,本来学生是可以考上的。”被扇了一下的项柯忙将话题拉到正轨,继续说道。
“但学生那时并不敢逞口舌之开,学生知道镇国书院是二位殿下开设的。”
“那后来为什么又成了到处传播言论最多的人之一了?”朱厚炜问道。
“因为......因为学生前些日子在李姑娘那听说,他表哥受一位大人物之嘱托在找人办事,李姑娘还偷偷跟学生说那位大人物是朝堂中的大人物。”
“后来学生借着李姑娘的帮助,见到了徐管家,得到了他的承诺说能帮学生谋取个一官半职的。”
“起初,学生也不敢,但是朝廷和镇国府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态,仕林间传谣也未见有人被处置......”
“后来那徐管家又派人来找了学生一次还承诺即便真的出事,也能保学生无恙,学生就......”项柯达声音个越来越低......
总结,利欲熏心,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哦?那你怎么证明那徐管家是受了陆如盛府上的管家,你又怎么证明跟陆如盛有关?”
谢侃侃率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能证明,学生能证明!”
项柯忙点头:“学生当初害怕他们鸟净弓藏、兔死狗烹,所以让他们给了学生一份保证。”
“学生知道,学生在他们面前什么都不是,所以这所谓的保证大概率是假的甚至都不会给,但学生借着那次求保证的机会,偷偷记下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众人皆是好奇无比,这种为了一个五六品郎中的所谓承诺敢去跟两个皇子对着干,一看就不聪明的货色能记下什么不得了的情报。
“学生找到了徐管家经常联系的几人的具体消息,摸到了徐管家在外养的女人的住所。”
“通过和李姑娘在一起的经验,学生顺利让那人放下了戒心,在平日传谣之余,尽可能的和那人拉近关系。”
“终于是从她手中搞到了徐管家为了保护自己藏在那人那的一份资料。”
“上面记录了徐管家这些年帮陆郎中做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学生抄录了一份,以防万一。”
陆如盛听完,脸上隐隐有着冷汗冒出。
不知不觉间,已经浸透了鬓角。
但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依旧集中在项柯身上。
比起那所谓的记录了徐管家替陆如盛做事的本子,他们此刻对这个项柯更感兴趣。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在这种破事下为了郎中的承诺......不对,郎中家里管家的承诺去和太子、蔚王对着干,又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舆论这短短数日的时光里不仅能疯狂传播消息还能给人家徐管家的小相好给整到自己这边。
这小相好能让徐管家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她那,说明跟徐管家关系不是一般的深,徐管家对她的信任程度不是一般的高。
但就是徐管家这么信任的人居然在这么几天就被他搞定了!
只能说,项柯是一个极度偏科的人才......
嗯......怎么不算人才呢?
“那么陆郎中,你要不要看看你那管家写的记事本呢?”朱厚炜不知何时掏出一个小册子,朝着汗如雨下的陆如盛挥了挥,笑着问道。
“对了,你那管家本王也让人给你叫来了,你要是不想看到话,也可以和他当面说的。”
说罢,又一个带着头套的人被摘下头套,拿出塞在嘴里的毛巾。
正是陆府的徐管家。
“来吧徐管家,说说你和你家主子的爱恨情仇吧。”朱厚照拍了拍徐管家的肩膀道。
徐管家畏惧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眼含恨意的看了看旁边的项柯。
项柯则毫不畏惧,直接回敬了徐管家。
哼,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我会怕你呢。
我起码还戴罪立功了,殿下说了多少也能争取个宽大处理,你呢?
身为幕后主使手下的一号狗腿子,你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本来也就是借着郎中家管家的身份,扯朝廷五品官员的虎皮狐假虎威罢了,等你主子被处理了有你好看的。
见项柯丝毫不惧自己的姿态,徐管家心中不由升起一抹悲伤。
当初像项柯这种人,哪有资格跟他这样说话,现在......
他又抬头看向他的主子郎中陆如盛。
“老爷,是徐谷对不起您......”他低下头。
此刻,陆如盛的罪名,再难狡辩的过去。
“陆如盛,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朱厚炜看向陆如盛道。
“陆郎中,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弘治皇帝高居龙椅,让人不敢直视。
话很明白,要是你拿不出合理的解释,你这个不合理的人朕就帮你变得合理合理。
至于什么解释是合理的?
不好意思,最终解释权归大明皇帝陛下所有。
“臣......知罪......”
终于,扛不住压力的陆如盛瘫软在地,无力道。
“朕在问你话!”
对于这所谓的认罪,弘治皇帝显然是不满意的。
证据确凿了就一句问罪,朕需要你这一声认罪?!
朕要打是理由,你这么做的原因!
“父皇,应该是因为,兵部这些年的变化,让这位陆郎中的心中不太平衡了吧。”朱厚炜轻声道。
“兵部职方清吏司的职责主要是舆图、军制、城隍、镇戎、简练、征讨。”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年兵部最大的变革刚好就在这职方清吏司。”
“五军都督府收归了部分军制权,贵州米鲁叛乱后当地的镇戎被张锐执掌,而前不久又有刘大夏舆图之事......”
“而这每一件事呢,又好像都有我们镇国府的身影。”朱厚照接嘴道。
群臣:......
什么好像,就是好吧!
摸着你的良心,这些事就是你们镇国府主导的好不好!
马文升觉得自己心脏有点难受,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能q到他这边,他今天纯纯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啊。
心累......
“而咱们这位陆郎中显然是很有种的,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这职方清吏司就可以直接解散了,干脆来个富贵险中求,为自己的仕途博上一搏,整点大动静出来,好让本宫和蔚王深处舆论中,以此束缚我们的手脚。”
朱厚照看向瘫软在地的陆如盛问道:“本宫猜的,可对?”
陆如盛面如死灰,没有回应朱厚照。
他也不知道为何,也许是这两年仕途太过不顺,也许是心中文人尿性在作祟,不自觉的跟所谓的心学跟皇家对着干。
这次见镇国书院陷入舆论,那日又恰好喝了点猫尿,这鬼点子就再也按耐不住的往外面冒。
人的苗头一旦升起,就不是那么好压下去的了......
“好了,第一位已经认罪,接下来有请下一位,给事中刘道嘉。”
“嗯,本宫也给你找了个老朋友来,你要不要听他讲故事啊。”朱厚照笑眯眯的挑眉。
心中巴不得这些人再嘴硬一点死不认账。
他可是忍受了好久的舆论风暴才得到这些证据的,不让他们在朝堂上开个故事会,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了。
给事中刘道嘉见到那熟悉的面孔,知道已经没什么好狡辩的了,也是低下了头,嘴皮哆哆嗦嗦。
“臣......知罪......”
“没意思。”
朱厚照眉头微挑。
本宫还是喜欢你们之前嘴硬的样子,那样本宫还可以听个小故事。
算了,后面还有呢。
“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
“臣知罪!”
“工部都水清吏司......”
“臣知罪!”
“吏部......”
“臣知罪!”
朱厚照:......
你们的骨气呢?!
你们那死硬的嘴呢!
本宫现在不需要你们这么快认罪,本宫要请在场的群臣百官听故事啊喂!
你们有没有点眼力见啊,不能等本宫请大家把故事听完你们再扛不住吗,抗压能力能不能再强一点!
到后来,朱厚照彻底摆烂了。
自己嘴里才蹦出一个字,好几个就跪了,这还玩什么?
没意思,太没有挑战性了。
群臣们见朱厚照不再上下嘴皮一碰,往外蹦出名字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哪是抓此次背后的黑手,根本就是阎王点卯,点到谁谁死!
真要被点到了,就现在太子这命中率,被点中者就算是清白的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哦,别人被点中就是有鬼,你被点中就是冤枉?
怎么太子殿下就冤枉你不冤枉别人呢?有些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在背后搞来多少小动作!
你看殿下这点一个就认罪一个的本事,那你又怎么会是冤枉的呢?不要乱讲!
此刻的弘治皇帝却是满眼阴霾。
朱厚照点出来的人,与他调查出来的大致重合,但又有些是不一样的。
两边加起来,竟是达到了恐怖的二十几人!
二十几个朝廷官员在背后对太子和蔚王落井下石!
有的是为了自身利益,有的是之前未被发现的走私家族,五花八门各种各样。
其中,甚至有正三品以上的大官,为的是跟刘大夏被扒掉多出一个位置一般借着此次难得的机会试图将谢迁、李东阳搞掉,好给自己争一个入阁拜相对机会!
看着这被揪出的二十来人,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浑浊的朝堂,或许需要用鲜血才能洗出一份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