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到哪儿了？”项天明忍不住靠着舱壁打了个哈欠问道，他带着点睡意看向窗外，那种危险而美丽的蓝色还没有消失，看样子是还在超空间跃迁当中。机库的剩余部分里到处都是漂浮的碎片和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但他已经懒得去管了。
    毁灭吧，这该死的世界。在许多个瞬间，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里，项天明时不时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得赶紧吐一下……”李斯特脸色有些难看地回复道，随后跑到垃圾回收口那边狂吐去了。小a倒是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凑过来问：“项哥，要不和航母船长通个话吧，这跃迁用的时间也太长了，会不会出幺蛾子啊？”
    “也是，我去驾驶舱问问，你帮忙看着点老李和客人。”项天明回复道，随后走到驾驶位上说：“波波耶娃，帮我给归乡号舰桥发送通讯申请。”
    “已发送通讯请求……通讯已建立。”片刻之间，波波耶娃便报告道。“哟，看样子还在喘气呢？是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项天明还没开口就听得对面老船长半开玩笑地说道，他内心也是无语，我不就是说你的船是铁棺材吗，至于这么小气？
    “借你吉言，暂时死不了。至于服务嘛，你要是能现在把机库的大洞给我补上我就谢天谢地了。当然，要是能再给我送一份干炒塔鲁斯兽肉配冰酒，那就再好不过了。”项天明弯酸了一句说道。
    话音刚落，通讯对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听起来对方几乎是笑得要接不上气，在一阵咳嗽和多人的手忙脚乱的拍打和安慰声中，归乡号船长吉利斯再次开口：“不管怎么说，很高兴知道我为数不多的乘客还活着，你要死了我会被扣奖金的！哈哈哈哈哈！”
    项天明不知道这糟老头子是不是飞太久也得了什么怪病，只得强忍着无语问：“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还没有结束跃迁，要是再不结束跃迁，我估摸着能飞出银河系了都。”
    “嗯，这条线上我跑了几十年，但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但你放心，小宇宙的强度正在减弱，等到了合适程度我就会自行脱出，大概还要等上十分钟吧。”吉利斯淡淡地回复道，似乎并不担心。
    “你听上去并不怎么担忧？”项天明挑眉又忍不住问道。身后，一股难闻且具有刺激性的气味传过来，项天明下意识捂住了鼻子，估摸着小a也加入了李斯特的呕吐队伍。
    通讯对面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不担忧，而是知道担忧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孩子。
    我在这条航线上工作了三十多年，我原本可以闭着眼睛往返于两地。可是现在呢？先是莫名其妙的恐怖袭击，然后是怪异的跃迁，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驾驶着一叶扁舟航行在虚空中，尽量不去想还会发生什么幺蛾子。
    年初轰动联邦的星际物流公司叛逃事件，边境恐袭爆炸，愈演愈烈的边境冲突，还有现在这些，都让我这个老头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个世界的变化真的很大，也许我也该考虑退休了不是么？”项天明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好啦，又是絮絮叨叨的，我果然像个糟老头子了，预计八分钟后脱出，至于是不是到达奥尔特云我就不知道了。”吉利斯语气平淡地说道，似乎又重拾了往日的信心。
    项天明挂断通讯，这才慢慢走回货舱。大部分的货物和补给品现在都被固定到头顶，只有少部分重物被放在地上。而老李和小a现在就坐在一堆维你命和蛋白条箱子上，擦拭着嘴角。
    项天明叹了口气说：“起来吧。”听到这句话的李斯特和小a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没事儿，起来干嘛？项天明睁开眼伸手示意他俩坐下，随后又重复了一遍。
    正当小a琢磨着要不要给项天明来个心理检查的时候，一直躺在地板上没动的人形一下子坐了起来，随后扶着一侧的舱壁站了起来。从她还有些摇晃的身形来看，恐怕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过去。
    “……”舱壁内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项天明趁着这段时间，隔着十来米，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项天明首先注意到对方腹部的血迹，尽管李斯特填上医疗凝胶后又用自适应绷带缠了几圈，但还是有丝丝血迹渗透出来，配合金发女已经凌乱的头发和身上衣服几处破洞，看上去妥妥的丧尸妆。
    紧接着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被它们的主人用来观察周围的环境。眼珠那些快速的，频繁的转动充分说明了对方内心的不安和紧张。不过在那双明显比正常男子小一号的手触碰到小腹部的绷带和血迹后，这种不安多少减弱了一些。
    “谢谢。”带着一头金色短发的伪装者如此说道，听上去说不清有多少诚恳，但至少她会说谢谢，这就够了。“你应该坐下，医疗凝胶还没有完全和你的伤口融合，小心肠子漏出来。”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李斯特忍不住提醒道。
    “我装睡了这么久，被你们发现，结果你们开口第一句话就说这个？”金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不然呢？我可是你的主刀医生，你漏了我又得给你弄一遍。”李斯特双手一摊表情诚恳地说道。旁边的小a表情憨憨地点点头。
    “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你，安全，懂？”项天明尽量以最柔和的语气劝道。毕竟他们累死累活把金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份成就感还是很棒的，如果再出幺蛾子就蛋疼了。
    金发抿着嘴，想了想，最后还是重新靠着舱壁坐了下来。谢天谢地，她至少没靠近自己，项天明内心中忍不住庆幸道。
    项天明愈发感觉这是个烫手山芋，想要赶快把这尊大神送出去，于是说：“要我联系你的同伴么？就是还在游艇上那些。至于跟着你的那两个人……”
    “死了，我知道。”金发低着头打断道，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一旁暗暗观察的李斯特啧了一声。
    “我们应该已经抵达奥尔特云，现在靠近冥王星轨道没有？不对，太阳系那边肯定已经派出卫戍部队，我们已经被扣押了？还是说一片混乱没人管？”金发如同连珠炮般问道。
    “冷静些，小姐，我们还在超空间跃迁，大概还有……四分钟结束。我现在就去联系你的同伴，只是最好等一会儿再出舱。”项天明安抚道。
    “跃迁还没结束？”金发女似乎脸色一变问道，但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被揭露。她带着审视的眼神看了看项天明一行人，最后还是伸手在脖颈处摸索着扯出一层薄薄的膜来，再用力往上提，一下子就把疑似面具的皮膜扯掉丢到了一边儿去，一张被汗水浸湿的脸也随之出现在项天明三人面前。
    项天明下意识后退几步，慢慢打量起这位显露出真面容的客人。
    首先吸引到项天明的，是那双如同浅海近滩一般的淡淡天蓝色眼珠。尽管白星号货舱内部只有头顶打下来的刺目白光，但那双眼睛依旧好看得吓人。
    不过此时，那双富有灵性的眼睛正四处张望，来回巡视，充分表达了其主人的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项天明紧接着注意到这人的五官分布和脸型很像穿越前地球上某些高纬度人种，头盖部较大，颧骨大但还不算特别突出。鼻翼修长且高耸，而鼻孔却偏小。总的来说与传统的中低纬度人群差异明显。
    “看够了么？”就在项天明还想进一步端详的时候，那张在项天明眼里已经有些失焦的面孔开口问道，其语句内部包含的不满和排斥意味十分明显，也就是说很不爽。
    “抱歉，职业病，我就是习惯性去观察周遭的事物，没别的意思。”项天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李斯特坐在货物堆上，小声地对小a嘀咕道：“有好戏看了。”后者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很丑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后退？”金发女又质问道。这是个致命的问题，项天明立马意识到。
    “收到一条通讯请求，讯号来源非常近，锁定为前方目标，编号。”波波耶娃突然插进来说道。项天明喜上眉梢，这会是个摆脱尴尬处境的好办法。
    “如你所见，我还有事要去做，待会儿再聊吧。”项天明如蒙大赦般提议道，随后不等对方回答便窜进了驾驶室。只留没什么表情的金发女和吃瓜的李斯特和小a面面相觑。
    “接通通讯！”项天明命令道，随即从扬声器中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里是美神号，请问是白星号吗？我必须向您询问那位金发男士的去向，您有看见吗？”
    扬声器没有与个人终端建立连接，舱内的每个人都能听到，所以项天明转身看了看正在走过来的金发，撇了撇嘴说：“金发是有一个，但是位女士，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你们要找……诶！”
    项天明话说到一半就被金发女推开，恐女症立即发作，眩晕与无力再度袭来，项天明只好后退。“奥斯汀？就你一个人，魏尔伦多呢？”金发女虽然虚弱，但还是语气威严地问道，颇有领导的架子。
    “额，他没能登上船……”通讯那头的人迟疑着回复道。“三分钟后，跃迁也许会结束，带上太空服来接我。”金发女立刻说道，语气坚决得可以说是在命令，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
    等到金发女挂掉通讯，她又转过身看了项天明一眼问：“名字，个人终端账号，一百万财团消费额度会出现在你的新账户上。”
    这股强人的气场太强，项天明立即意识到面前这家伙恐怕是从财团来的，考虑到财团和联邦现在高度对立的舆论，估摸着里面水很深啊。
    “我是项天明，救你的是李斯特，还有一位是小a，钱打到这个……账户吧。谢谢。”项天明有些懵逼地回复道。
    “不要说谢谢，你拿你该拿的，我们两不相欠，废话真多！”金发女瞥了他一眼说道，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坐在外边儿的小a和李斯特忍不住痴痴的笑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金发给听到了。
    “虽然你们救我一命，但要我说，对于陌生人的善意，九成都是不明智的。”金发女又慢慢扶着舱壁坐回地上的垫子说道。项天明双手一摊不予置评，这女的走远，他现在感觉好多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总不能一直用金发来代指你吧，女士？”李斯特问道，下一秒，一道白色激光从金发腰间射出，打在李斯特头边上。他和小a几乎都能听到光子撞击产生高温，烧蚀起金属的滋滋声。
    “别瞎打听。”金发女酷酷地说道。直到她动完手，项天明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小a深呼吸一口气看向李斯特，又看看呆呆的项天明，最后得意地眨眨眼。
    项天明无语地闭上眼，因为他很清楚小a眼神的意思：我就说吧，她的性别是武装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