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千金台之宴后,天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纷纷出动,带着各自的目的涌入天启。
不过,这一切都和偏居一隅的聂桑窈没什么关系,她像是要将自己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不准聂则粼去探听消息,也不让万蛊寨在天启的弟子送消息进来。
偶尔听到关于外界只言片语的消息,都是从和萧瑟等人以及府内管家侍卫的闲聊中得来。
司空千落和叶若依羡慕的看着这个府内唯一的闲人,每日只是晒晒太阳喝喝茶,兴致来了就在一旁看聂则粼三人切磋,天气不好了就躲在屋里睡觉,好不悠闲自在。
这哪里是养病啊,这分明就是养老生活!
而最近的雪落山庄也常有一位白发姑娘到访,听说是百晓堂新堂主,同时也是天启四守护之一的白虎,叫姬雪。
偶尔她被人推着轮椅在府里转悠时,也能看见她几次,双方点过头就算问过好,而后很快错开身,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是脾气好像不怎么好。听司空千落说一照面她就和萧瑟三人打了一场。
聂桑窈没心思打听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只想安安心心的在这处临时住所里养好病,同时尽量避免卷入这场争夺皇位的旋涡里。即使她和萧瑟等人是朋友。
所以她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他们为夺龙封卷轴而同各方势力斗智斗勇,看着他们在月下一起商量对策,看着他们为九九道的死而悲愤不已,看着他们拦下暗河一次又一次对他人的暗杀……
那金榜她看了一眼,除了一些眼生的名字之外大多都是熟人,而熟人中,只少了无心的名字罢了。
听叶若依说那个假和尚自踏入天启之后,百晓堂就失去了他的踪迹,至今没能找到。故而金榜便没了他的名字。
她听了这个消息后只神色淡淡的点点头,依旧没有让弟子找寻,只是吩咐他们继续按部就班的做事,同时也不必送情报给她。
后面的事她就又一点不知道了,因为司空千落他们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已经没什么空余时间来找她闲聊了。
忙,都忙,忙点好啊。聂姓老人如此想道。
午后的阳光最温暖了。
山奴将她推到一处阳光最好的地方,让她开始每日一晒的日程,而后便抱着他的那柄巨剑,随意坐在某个角落静静的发呆。
尘奴则待在他的屋子里,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经。低沉的诵经声和扫帚划过时的沙沙声并不聒噪,反而衬得这处偏僻的小院更加安静。
晒着暖洋洋的阳光,聂桑窈闭上眼,将自己的脑袋放空后,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小六,你说我是不是理智到不像是个人。”
聂则粼拿着扫把清扫庭院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后拄着扫把歪头朝她轻笑,“这是一种新的自夸话术?很特别。”
隔着眼皮她翻了一个白眼,微微睁开眼睛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她向下弯了弯嘴角,一字一句道:“我说真的。不是玩笑,也不是自夸。”
没等他回答,她又闭上眼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一直都在袖手旁观,即使我知道很多事情,也有能力帮他们。但我只是缩在这处院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我克制自己不去探听外界消息,对那些消息表现的毫不在意,甚至是漠不关心。但是我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她想和那几个小伙伴们一起,挥斥豪情,书写意气。闯出自己的天,一起搅动风云。
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感觉很爽,她已经很久不曾体会过了,对这种场景有一种很深刻的怀念。
但……
“我好像有点和他们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是你们约好一起聚会,但却独独落下了我……不,不对,这次是我主动要退出的,是我想将自己置身事外……”
是她主动脱离了队伍,因为她胆子很小,还很怕麻烦——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主已经死了,现在的聂桑窈有很多害怕的事物。
她害怕自己再也挥不了刀,害怕生病时的无力和苦涩的药汁,害怕族人同情的目光,害怕某一天就会降临的死亡……
但她最害怕的是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让别人乃至万蛊寨陷入麻烦——就像当初因为她的心脉而让弟子们九次下海一样。
当初第九次下海时,有两个弟子,她很清楚的记得那两个人样貌,也记了很久。他们临出发之前还特地过来安慰她说一定会找到仙人,然后带少主去治病。那次他们一共去了十个人。
而在距离他们出发过了很久后,她迟迟没有收到他们消息,不论好坏。聂则粼他们遮遮掩掩的不说话,她还是从其他弟子口中问出了他们的消息。
原来他们遇到了海难,被困到了一座岛上,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两个人同野兽搏斗受了伤,没挺住高热,死了。只回来了八个人。
哦,怪不得这么久没消息呢……
那天知道这个消息后,在以后的两年多的梦里,她常常能梦到那两个弟子,梦到他们说为什么少主没去救他们。
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死在梦里——那两个人是因为她死的。
她下令善待他们的亲人,但是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晚了,她只不过是用这种看起来很仁义的手段来努力达到安慰自己的目的。
看,她善待了他们的亲人,也算是补偿了吧。
可是,他们还是死了啊!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就因为要去给她找治疗心脉的仙人。
后来她让阿爹不再派弟子出海寻找仙人,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而让他人陷入麻烦了。
九次下海都没能找到,也已经够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聂则粼突然出声,
“你知道大长老在你夺得少主之位后是怎么评价你的吗?”他维持着拄着扫帚的动作,忽然道。
这句话比她之前那句还要没头没尾,她下意识的接道:“怎么说的?”
聂桑窈了解的大长老是个严肃且古板的大叔,几个长老里就属他最铁面无私,之前每次她闯祸被发现,就属他罚的狠。虽然那些惩罚也都是按照寨规执行吧。
但是他可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是那种会背后说小辈坏话的长辈,就算对她哪些做法不满也都是当面和她说。
所以这个评价肯定不会太坏。但她挺好奇是真的。
“大长老说你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像少主的人,但也是万蛊寨历代少主里最不像少主的人。”
最像少主,却又最不像?
她的悲伤回忆类思路一下被带偏,不禁开始思考起大长老这么说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文武双全,但就是爱闯祸,还总被抓,天天跪祠堂不说还总被罚扫藏书楼?”她摸着下巴,语气犹豫道。
她好像也就这些特点了吧……不对,她人缘还贼好!万蛊寨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弟子!就算有,也没有!
聂少主突然骄傲了,厚脸皮的想,万蛊寨交友小能手就是她了吧。
聂则粼:您分析的倒挺全面……但是好像还挺骄傲?
显然,他误会了聂少主骄傲的缘由,而这几年沉稳下来的性子让他压下了要吐槽的话,只勉强扯扯嘴角道:“不全是。”
“你确实是我们这一辈中天赋最好的,所以大长老说你也是最像少主的人选。但是比起历代少主来说,你更像是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人。你太过重情,也很桀骜不驯,万蛊寨这一方山脉困不住你的心。”
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一边努力忍住笑意,一边继续道:“大长老那时还说,以后若是你成了寨主,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破了祖令,让万蛊寨重现江湖。”
这句话得到了包括寨主、寨主夫人以及其他所有长老的一致认同。
自家孩子,他们可太清楚聂桑窈是个什么性子了。她那点想法,好听点是少年意气,直白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后边话聂则粼没说,他怕他说了以后倒霉的是自己。
闻言,聂桑窈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眼神悄咪咪的闪躲一阵后,很快又故作镇定的大声反驳道:“哪有!怎么会呢……大长老怎么污蔑我名声呢。回去我一定要和大长老讲清楚……”
“怎么能没有证据就乱说呢……我哪里有这个想法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兢兢业业的少主好不好……不要乱说!”
她一边嘴硬着,一边顶着严肃的表情在心里偷偷抓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不要说这么准啊喂!这个打算她当初谁也没告诉,那几个小伙伴都没说,只打算等她手握大权再提出来……大长老是怎么猜出来的啊!
啊完蛋完蛋,老底都被揭没了,以后她是不是还真不太好上位了啊……
少主内心泪流满面,老底掀飞,大长老误我青春啊!
聂则粼呵呵一笑,有些没眼看她心虚的表情,表示你看我信不信?
聂桑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一边心虚着,又急急忙忙的转移了话题,“那,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
“哦,我偷听到的。”聂则粼面不改色的淡定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微微一笑,啊,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回答呢。只能说,真不愧是你啊小六!
聂桑窈歪着脑袋想了想他说这话的用意,然后——
没想明白。
“啥意思?”她不耻下问道。
聂小六耸肩摊手,“没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那你和我说干嘛?”
聂桑窈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四个字——莫名其妙!
“不干嘛啊,讲个小秘密给你听。”他无辜道。
她那么一大段内心剖析就换来了这?就这?她那一腔真心终究是喂了狗吗?
聂桑窈一噎,左手用力按下捏紧的右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揍人的欲望后,她重新扯起微笑,由衷道:“你还是扫地吧。”
这人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