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停下手中的动作,撑着铁锹望着林破南离去的背影,对站在一旁的谢立低声吩咐道:“杨律的事,找个人把罪认了 ,将此事了结,别让萧令安和南儿再查下去。”
“是!”谢立点头应下,踟蹰了片刻道:“那我们下一步要不要继续……”
谢立欲言又止。
按原来的计划,杨家折了杨律,接下来就是林家了。
如今萧令安和林破南怀疑到他家主子头上,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进行,他自然要问清楚。
谢鸿默了默,道:“暂且搁置,等杨律的事淡下来再说。”
说着谢鸿又拿起铁锹铲起雪来,他铲了几下,忽地想到什么,又道:“南儿生辰将近,将那坛雪酿送到将军府,就说是我贺她生辰之喜。”
谢立诧异地看着谢鸿,站在原地未动,小心确认道:“主子,那坛雪酿您珍藏了快二十年了,确信要送给林将军?”
谢鸿摆了摆手,笑道:“正好与她年岁相近,去吧。”
谢立迟疑了片刻,转身退下。
谢立走后,谢鸿在院中忙活了一个时辰,累得额头上冒出涔涔细汗,才终于堆出一个满意的雪人。
他站在雪人面前,目视着雪人在温暖的阳光下一点一点融化。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雪人旁边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她眉眼含笑地望着雪地里拿着小铲的男娃娃。
那男娃娃正抱着他的腿撒泼,“谢哥哥,你这个雪人堆得太丑了,重新给南儿堆一个行不行?”
那是他第一次堆雪人,堆得丑也不能怪他。但他拗不过那撒泼的男娃娃,只能重新给他堆一个,堆到满意为止。
不然那男娃娃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要抱着哄他,哄上许久才能哄好。
想起前尘往事,谢鸿会心一笑。
他自言自语道:“难怪以前我要教南儿凫水,婉婉死活不让。原来不是弟弟是妹妹,只是这性子倒是比男子还要大胆。”
谢鸿嘴角的笑渐渐放大。
一阵风吹过,用胡萝卜做的雪人鼻子突然掉落,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谢鸿猛地回过神,凝视着地上的胡萝卜,弯腰准备捡起来,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转身回了屋。
林破南回将军府不久,谢立就将雪酿送了过来。
此时,林破南坐在暖阁里,看着案几上的雪酿发呆。
她越发看不明白谢鸿了。
她的生辰在五月,如今才二月初,哪需要这么早送生辰礼。
雪酿的珍贵,林破南知道,更何况是一坛珍藏了二十年的雪酿。
雪酿是用高山米酿好后,用坛封住,埋在雪里一整个冬天,让它慢慢熟化。
当年在邺京,永昌侯府的谢小侯爷可是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的意气风发翩翩少年郎,是多少邺京女子爱慕的对象。
雪酿也是他自创而成,而后邺京世家公子纷纷效仿,酿雪酿蔚然成风。
当年一句俗语依旧流传至今,“谢雁之的一坛雪酿,千金难求。”
小时候,她好奇谢鸿亲手酿的雪酿有什么特别之处,曾经央求谢鸿弄一杯给她尝尝值不值千金。
谢鸿跟她说,“南儿还小,不能喝酒。等长大了,谢哥哥送你一坛。”
只是还没等到林破南长大,就传来谢鸿死在山匪手中的消息。
晚上,林破南亲手装了一壶雪酿,抱着酒壶偷摸着去了平西王府。
尘不染躲在暗处,看着林破南出了将军府,嘴里骂骂咧咧,“这女人已经病得无药可救了。”
骂完后,气急败坏地跳下去,回了屋。
这次,林破南不用像做贼似的进平西王府。
林杨早就等在后门接应她。
林杨如今常待在平西王府,连将军府都不回了,对平西王府熟门熟路。
平西王府的巡逻侍卫瞧见林扬领着身披黑色披风发戴着黑色兜帽的林破南,一句多话都不问,主动放行。
萧令安早已站在门后等着,见林破南拿着一个酒壶进来,略微诧异。
他走上前问道:“玉郎为何抱着酒壶?”
“我今日去见了谢鸿。”林破南边说边走到桌上坐下,朝外面喊了声,“林扬,寻两个酒杯过来。”
萧令安走到桌前,跟着坐下来,“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林破南摇了摇头,将今日去见谢鸿所问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萧令安。
萧令安听了,抬起左手抵在下巴,若有所思道:“他说他过些时日就回沙州?”
林破南颔首,指着桌上的酒壶说:“我前脚回将军府,他后脚就派人送给我一坛雪酿,说是贺我生辰之喜。
我生辰在五月,他这么早就将雪酿送给我,想必他说得是真的。
我猜他回京也许是探望他姐姐杜国公夫人,毕竟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就只剩杜国公夫人了。”
说着林破南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当年谢鸿母亲听闻谢鸿被山匪劫杀,一病不起,于同年病逝。
前往永昌侯府吊唁的宾客门可罗雀,葬礼也办得仓促节俭,永昌侯府就此败落。
当时林家没有派人前往吊唁,年仅五岁的林破南偷偷出府前往永昌侯府在谢鸿母亲灵前磕了三个响头。
一想到谢鸿的遭遇,林破南的心头就涌上一股酸涩,她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萧令安见状,眉头微蹙,轻声问道:“玉郎心中是不是已经认定这些事都与谢鸿无关?”
林破南抬眼看着萧令安,苦涩地抽了抽嘴角,“子宁,我相信谢哥哥。至于你说的他与西戎人来往甚密,也许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毕竟他如今是个商人。”
闻言,萧令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觉得谢鸿与西戎人来往甚密绝不是生意上的往来这么简单。
他瞧林破南对林破南深信不疑,自知多说无用,便也没再说什么。
对于谢鸿,他会一直查下去。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是皇上要杀他,他不可能心中没有恨。
这时,林扬正巧拿了酒杯过来。
林破南给两个杯子都倒满雪酿,笑着说:“尝尝,谢哥哥亲手酿的雪酿,可是千金难求的。”
萧令安望着桌上的酒杯,迟迟没有端起来。
“子宁是怕有毒?”林破南歪头看着他,抿嘴一笑,“放心,谢哥哥不会害我的。”
说着,她端起酒杯,一口吞下杯中酒。
喝完还将酒杯倒过来,俏皮的对萧令安笑了笑,“你看,没事。”
萧令安迟疑一会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破南又给两人的杯子倒上酒,一杯接着一杯。
她边喝边和萧令安说着儿时的事,说谢鸿对她如何如何的好。
她似乎在向萧令安极力证明,谢鸿不可能是坏人。
萧令安没有发表半句言论,他安静地听着林破南说着。
一壶雪酿喝完,林破南已经略显醉态。
她突然抱着萧令安哭起来,哭谢鸿的遭遇,哭杨律的死。
萧令安知道任何言语的安慰对此刻的林破南来说,都毫无用处。
他将林破南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
直到她在他怀中哭得渐渐睡去,他才将她抱到床榻上,拥着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