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丹阳书院(四)
当面羞辱!蔡伯基怎么受得了?!
他明显感受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胸口翳闷得简直就要炸开了!拳头不自觉的攥紧,双目怒火欲喷!
快要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时候,弟弟蔡仲基却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他扭头欲骂,却瞥见爷爷的脸色难看至极,瞪着他的眼神让他心下咯噔一下!
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眼前这个人今非昔比,身后边站了许多他们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平复!
都说打人不打脸,郭鸣仁的性子兄弟们都知道,今日一反常态,他们也有些吃惊!
只见郭鸣仁恭恭敬敬地向蔡显一揖,抱歉道:“蔡翁,小子冒犯了,小子在这里郑重地向您老人家道歉!”
他立即当面道歉,让蔡显就算有火也没办法发作!
“小子是非常敬重蔡翁的,但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之所以对两位世兄说这些过分的话,就是想让他们感受一下被人言语侮辱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又看向蔡伯基两兄弟,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不好受吧?遇到像我这样强势的人你很不服气对吧?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遭到羞辱,内心非常愤怒吧?假如刚才有人往你手里递一把刀子,会不会就往我这里捅上几下?”
他的话好像有一股魔力般引导着你的思想和情绪,刚开始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脑海中甚至有一幅画面!
刀!不知是谁给他递了把刀!
刺进了胸膛!
他满身鲜血!
自己双手,脸上都是他的血!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来看着他!
“怎么样?你会不会?”郭鸣仁继续施压,“是个人都有血性,敢想敢做就敢认!有没有对我起过杀心?不要怕,说出来!”
蔡伯基在他的压迫下一步步往后退,鬓角渗出的冷汗滑落,脑袋翁翁的,眼神慌乱失焦!
“说!”郭鸣仁大喝一声。
这一声把他喝醒,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有没有?!”
“有!我有!”蔡伯基嘴唇颤抖,“有一瞬间……有一股冲动……起了杀心!”
“你现在后怕了,当你想到如果因为一时冲动杀死我,你也要给我陪葬!大好青年,以后或许有一番大成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很不值得,对不对?”
蔡伯基低下了头没有回应,那一瞬间的杀心起,想想都让他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
怎么会这样?
不是的!
肯定是一时怒火攻心!
脑袋里一团麻乱之际,忽见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郭鸣仁又恢复一贯的笑容,“这才是正常人,起来吧!”
蔡伯基愣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正常人?”
“受到侮辱,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愤怒,甚至心生恶念!”他指着对面的学生,“他们也一样,这是本能反应!”
蔡伯基看向对面,一个个没有刚才打架时的凶猛,只剩下迷茫和焦躁。留意到他目光,神情忽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是害怕!
他们也跟我一样,在害怕!
蔡伯基看向郭鸣仁,眼中带着几分恐惧和懊悔,他小声道:“郭世兄,对不起!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但只刹那的冲动此刻还心有余悸!”
听到蔡伯基的解释,郭鸣仁微微一笑,“你感受到就好!冲动会让人失去理智,等到冷静下来,只觉荒唐得很!”
蔡伯基心中的紧张逐渐消散,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知道吗,你爷爷之所以受人敬重的是人品和学问,而不是身份!”郭鸣仁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或许打过一架,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
蔡伯基听了他的话,忽然拉着弟弟蔡仲基大步地走向对面,“对不起!我为我和弟弟的愚蠢的行为向你们道歉!”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许多人心里都有被触动。同时,对蔡氏兄弟敢于承认错误的行为投去赞许的目光。
人群渐散,郭鸣仁将蔡显爷孙三人请到一旁说话。
“蔡翁,今日多有冒犯了,还请蔡翁莫怪!”
“老夫做了七十年人,难道还看不清楚么?”蔡显一边说,一边瞪着蔡伯基和蔡仲基,“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兄弟俩低着头,啍都不敢啍一声!
“蔡翁莫要责怪两位世兄了,这事真要计较起来,您老人家也有不妥之处!”郭鸣仁反倒说起蔡显的不是。
“哦?老夫何处不妥?”
“事由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您老人家有意让两位世兄拜鲁妙子为师,他们不愿,才闹了这么一出!”郭鸣仁瞥了一眼远处,又道:“您老人家的出发点当然是为了两位世兄好,但再用心良苦也得尊重他们的意愿呀!”
这话说的蔡显就不爱听了,“为儿孙着想也有错?”
郭鸣仁笑着道:“心意没有错,但方法用错!”
“哦?错在何处了?”
“家里的长辈们都曾年轻过,意气风发之余也吃过不少亏。到了年纪渐长,总结了经验教训,就想着让后辈少走弯路。可是后辈呢?随着年纪渐长,个头都跟长辈们长得一般高大壮实了,对世间的事物也自有一番见解和认识,人格也渐渐形成,总想着向长辈们证明自己长大了!”
蔡显看向一对孙儿,站直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免心里也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特别像我跟两位世兄这般年纪,就会进入到一个名为‘叛逆期’的阶段。”
“叛逆期?!”蔡显听叛逆二字就非常敏感,不由得紧张起来。
“叛逆期因人而异,有的人持续时间长,有的人三五年便过去了。其实叛逆期是从长者的角度来看的,咱们处于这个时期并没有这种感觉。”郭鸣仁看向两人,“因为咱们正处于理性与感性之间,就比如哥哥偏感性一些,而弟弟就偏理性一些!”
“何谓感性?何谓理性?”蔡显没有听过这些词,但也能猜到一些。
“这种学术性的问题咱们得空了再慢慢探讨吧!”郭鸣仁看着他俩,又说道:“咱们要想得到长辈们的认同、理解和尊重,首先得敢于表达自己的态度,说出自身的感受。憋在心里他们是不会知道的,难受的始终是自己!”
两人听他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大感找到知己一般,齐声道:“受教了!”
蔡显也听进去了,却忽然生出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也被教训了一顿。
道理其实很简单,孩子们长大了,就不需要时时刻刻扶着,试着让他们自己走路。
“了不得!了不得!哈哈哈……”蔡显大笑一声,“这几天总听人说起你,谢公更是不吝赞赏之词!江山待有人才出,国之幸事啊!哈哈哈……”
“蔡翁谬赞了!”郭鸣仁谦虚一句。
蔡仲基忽然开口道:“郭世兄,刚才咱们兄弟们也是受人……”
郭鸣仁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两兄弟对望了一眼。
“今日书院勋贵云集,你们真以为就两队护卫就够了么?”郭鸣仁笑了笑,瞥了眼一脸错愕又想追问的蔡显,“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要一个个的去把他们哄舒服么?两位不必放在心上,那人是谁也不必说出来,如常相处便可。如长辈询问,就推说是我的隐私,君子可不能揭人隐私哦!”
“呵呵!好小子!说话还有骨头落地……”
“哎?康王他们到了,我去迎接迎接,先走一步……”话都没说完就赶紧溜了。
蔡显瞪着蔡伯基和蔡仲基,“说,是谁唆使你们闹事的?!”
“爷爷,君子可不能揭人隐私哦!”蔡伯基边说边退开两步。
果然,蔡显拐杖立时就往他们屁股扫了过去。
蔡仲基反应慢了,摸着屁股“哎哟”一声。
“快说!”
“爷爷,君子!我也是君子……”说完转身就跑。
“兔崽子……”蔡显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很快又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人到齐,祭祀仪式开始!
以院长谢阳伯为首,带领着一众教职员和学生,在康王、建康郡守李大人以及各家族代表的见证下,摆下三牲酒礼祭拜历代先贤!
谢阳伯宣读完祭文,将祭文投入火盆之中。
仪式结束,开始大摆筵席。
酒宴接近尾声,也终于有人忍不住挑起话头。意思也就是质疑书院收生标准,虽然他们听了郭鸣仁说过,书院之内没有身份高低之分,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说服力!
他们在意的,其实是学术的权威性和掌握教育的话语权!
学术的权威性已然受到了威胁,寒门的有识之士者众,肯花心思钻研学问。而掌握教育的话语权尤为重要,这项权利能最大程度保护他们的利益!
试想一下,连农户工匠都有学问,他们怎么别人割韭菜?
如果满大街都是读书人,他们向谁耍威风去?
他们还有什么可高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