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颜已经坦诚她所知道的一切。
    据她所说，这个地下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躲避灾难的人类聚集点，这只不过是吸引外来无辜者充当实验对象的一个幌子。
    地底最上层那些感染得病的人们，不过是实验过程中遭遇失败的后果。
    越野车翻过山路，前面的地势区域平缓。新一日的阳光正试图冉冉上升，正在开车的未原望着遥远的地平线眯起双眼。
    他们正朝江不城行驶。
    在未原消失的那段时间，刘莫他们在江不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余光能笼罩的范围里唐叶正躺在副驾酣睡，想必等车辆停稳事情暂告段落之后她就能更好地休息了吧。
    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的人东倒西歪地，只有并肩而坐的一对母女各怀心事地看着两侧的窗外——对了，白若颜已经默不作声好一会儿了。
    当未原以为她会一直沉默到路途结束时，白若颜望着窗外极速后退的树突然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原来她在自己的思绪中潜游。
    未原回想，然后说：“你说那些染上毒素的人是实验失败的后果。”
    “嗯对，那组实验项目的负责人是老杨，老杨受到古埃及木乃伊技艺的影响，一直在寻找能让肉身在日常活动中也保持不腐的方法。只是听上去就很荒谬对吧？人只要还活着，哪有能避免‘磨损’的。这不，他也受到迟来的代价的惩罚。”
    白若颜似乎和老杨熟识，谈论他时语气有些唏嘘。不过她显然不认同老杨的理念，对他的评价只有轻轻一摇头。
    “还有一点，我们研究产生的实验数据会被荷组长定期收集带走，我一直认为荷组长只是定期收集各个组的研究进度，直到我知道十七层下面还有一层时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估计我们的实验数据都给真正的幕后主使拿去当参考了吧。”
    “他会避开你们研究中的错漏之处，这样能更快完成他本身的目的。”
    “我想就是这样。”
    沉默又降临片刻，未原问：“还有别的吗？”
    白若颜的语气颇为自嘲：“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毕竟我只是众多实验组里的一个小组长。”
    越野车在沉默中驶入江不城。
    “亢一，接下来要怎么走？”
    白亢一从游离的状态中抽离，明了地为未原指明方向。未原按照白亢一所指驶过一处桥洞，来到一个看上去像二三十年前风格的小镇上。
    “就在前面风车下面停车，那栋灰白相间的房子就是我们的据点。”
    这里发展比较滞后，在灾难降临前这里也少有人烟，把组织据点选在这里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正能避开人群和不怀好意的视线。
    未原在灰白色调的房子前刹车，后面驾车跟随的刘莫停稳车子之后走过来：“剩下的不用操心，有兄弟会帮忙停车。来吧，我先带你们去能休息的地方。”
    灰白色房子刘莫他们平时用来开会，住处还要再往村尾走，要走到回头看时发现，身后处于开阔地带的风车缩小三分之一的距离。
    脚下的石板路究竟有多长？
    未原拉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的唐叶，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副走路都能昏睡过去的样子。刘莫在红墙绿瓦的院子前停下，笑着拍了拍未原的肩：“屋子平常都有打扫，里面有两间房，你们商量着住吧。”
    说完刘莫把院落的钥匙递给未原。
    他还要给剩余的人安排住处，未原就先带着已经困到不行的唐叶先一步休息了。
    但愿她能有一个好梦。
    ……
    人气已经散去的第十八层。
    昏暗无光的地界里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眨了眨。
    向前游动或者爬动，深绿色眼睛来到仿佛遭到洗劫的办公室，重复了一遍未原走过的路，ta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直到黑暗处电子设备发出滴滴声响。
    “……”
    “……喂？”
    “我让你收集的东西都收集到了吗？明天你用未原的气味去诱骗那个神，让他在未南程的别墅里休息。”
    黑暗被驱散，桌面上的台灯照亮一隅和绿色眼睛的真身。
    未清端坐办公桌前，不显露情绪地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准备把他父亲的死嫁祸给那个神？”
    “你只需要办好你的事就够了。”
    电话被对方不客气地挂断。
    未清没有恼怒，仿佛已经对这样子的事习以为常，她把只能用来单向联络的砖头手机收回衣兜里，在这里收集信息的工作她也已经完成。
    那么……没必要继续久留。
    对她来说休息是很奢侈的事情，等她伪造完未南程在别墅里的生活痕迹，成功诱骗伪神入住，后面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命令和责难等待着她。
    光线被熄灭，绿色的眼睛离开第十八层，离开已经死气沉沉的地下世界。
    ……
    睡眼迷蒙地醒来，未原摸索到枕边已经充满电量的手机，刘莫的消息弹了出来。
    未原穿衣下楼，唐叶应该还在休息，未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后续的事情自己参与就足够了，那些唐叶不该背负的烦恼就该由他去解决。
    刘莫在短信里说，弑神会的会长目前失踪，寒娘知道程允失踪前和刘莫做过交易，现在双方正在灰白房子里对峙。
    未原想到寒娘那个体格，不由得加快步伐。
    好在他急匆匆赶到地方的时候，状况看起来还没有趋于混乱，寒娘带来的弑神会人马挤占了小镇青石砖路，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没有人手里是空荡荡的，棍棒或者刀剑满是腾腾杀气。
    被团团包围的正是灰白房子，最外围的弑神会成员见到未原闷头就往包围圈里闯，大概是个新家伙，没有见过未原的通缉肖像：“你干什么的？不知道现在这条路不能过吗？”
    未原刚欲回答，这个手里持棍的壮汉就被同伴捂着嘴拖走了，那绝对是个知道未原身份的家伙，其余听到动静的弑神会成员们也自发让开一条道路。
    敬畏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投来。
    未原走进人圈里，推开灰白房间虚掩的大门，里面正在对峙的刘莫和寒娘齐刷刷地将视线投来。
    未原接过刘莫得救般的神色，将门在身后虚掩，用沉静的声音说：“寒长老，你应该明白如果真要找程允，那就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吧。”
    “我怎么知道你们对程允做了什么？隐瞒了什么？他是和你们进行交易之后才失踪的，你们可别忘记最关键的这点。现在会长不见了，我们在找他的同时过来问问你们，难道也算浪费时间吗？”
    未原拉开椅子在刘莫身边坐下，姿态淡定地面对寒娘不依不饶地质问。
    刘莫在未原过来之前就有些扛不住了，他把他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寒娘，只是仍无法消除她的怒气。
    未原隐约感觉寒娘的目的应该不在程允本身，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
    大概是弑神会从下到上都没有失去会长后的危机感，反而是抄持着棍棒，准备来一场活力四射的街头斗殴的样子。
    “交易地点在不周城应白……”
    未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寒娘不耐烦地打断：“这些我都听过了，我们要的是更准确的消息。”
    未原保持微笑：“我们也不是天上的卫星，能实时定位某个东西的具体方位。”
    “你就拿这种和稀泥的玩意糊弄我？”
    寒娘三百多斤的体格一声怒吼，震的刘莫脑瓜子嗡嗡作响。
    “不然呢？我们把程允给你原地变出来？”
    刘莫都要伸手去捂未原的嘴巴了，他好说歹说才稳住寒娘，结果这家伙三两句就激得对方暴跳如雷。
    未原紧接着上一句话说：“变出来不太能实现，不过我们这里有个人能给你指出程允的具体位置。你们只管朝着那个位置去找人就好。”
    “……”
    寒娘一言不发，她心里显然在思忖什么。
    未原身后暖黄色光源能照亮的位置突然裂开一道一人长的缝隙，面具人响应未原的呼唤从中走出来。
    未原回身介绍：“他就是能帮你们找到程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