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高塔塔顶，周国玉面露不解之色，眼睛微微眯起。
苏衅在暗中布置的手段他还没有见过，只听周国玉短短一句话的描述，周国玉却精确地联想到被死气覆盖的齐云山，和山脚下蒸发的数个村落。
周国玉有心让苏衅多说一点，带着不解问道：“同伴？我之前好像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有同伴，不会是新找的帮手吧？你确定仅仅靠你的同伴就能挡得住死神？”
周国玉的一番询问让依靠在护栏欣赏塔下风景的苏衅慢慢回头，苏衅仿佛知道周国玉暗含的意思，表面上选择不戳破，脸上挂着假笑。
“我对她有信心，也相信她不会临阵倒戈，倒是你……”
苏衅微妙地停顿。
周国玉神色顿时警惕。
“倒是你，你不准备试试‘永生’的效果？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周国玉就算尝试，也不会心大到在苏衅面前喝下瓶子里的东西。周国玉居高临下又含着危险的神情，代替他无声地说了这句。
苏衅依然挂着假笑。
他的重心离开护栏，走向明珠高塔中央，不设防备地慢步向周国玉靠近。
“你……”周国玉刚说出一个“你”字，突然察觉到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四肢开始变得虚软无力，很快向前栽倒。正好走到周国玉身前的苏衅动作优雅地伸出右手扶住他。
周国玉视线低垂。
他竟然……连抬头都做不到，只能非常吃力地抬起半根手指。自己这是怎么了？
苏衅在他耳边用冷酷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麻醉喷雾。周国玉，你栽了。”栽在了我的手里。
周国玉的视线依然低垂，眸子泛红，蕴满怒火。
苏衅不慌不忙地拾起地上骨碌碌滚落到一旁的小玻璃瓶，用拇指拨开瓶盖——瓶塞弹开的声音在周国玉耳边格外清晰。接着苏衅周国玉软倒在地，伸出手捏住他两侧的咬合关节，把玻璃瓶中的‘永生’倒进他的嘴里。
周国玉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瓶子里一定是毒药！
“非也非也，当然不是毒药麻药之类的东西，这的确是‘永生’，使用不足一毫升就够你永生不死。不过我准备喂你喝下五瓶。”
苏衅含着笑走到放有便携背包的墙边，从背包里又拿出四瓶一模一样的‘永生’。
“呵呵呵……”
呵。
周国玉藏于身后的手悄悄转动手腕关节。
管他是什么药，自己就算是死，也会拉着苏衅一起死。
……
未原和唐叶二人仅用五分钟就来到山城上空，直奔山城最高的那座尖塔而去。
落在高塔塔顶不算宽阔的平面台上，未原和唐叶不管是肉眼还是精神上，都没有发现这里有和苏衅相关的事物，这里只有光秃秃的塔身和空无一物的脚下平台。
平台上面倒是积了些灰尘，也只有二人走过留下的脚印。一大一小，尾巴似的跟在他们身后。
唐叶第一个收回蔓延的精神，睁开眼睛重新观察四周时，她蹙紧了眉。
“明珠高塔占据不错的地理位置，世界毁灭后应该会有不少人来这里避难才对，这里不应该短短五天左右就积了一层灰尘，而且……除了灰尘，这里干净到从没有人来过。总感觉……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站在明珠高塔上可以俯瞰整个山城，无论是躲避死奴的袭击还是观察城内的动向，这里都是一个绝佳的位置，一个绝佳的制高点。
问题就在于世界毁灭过后，这里似乎根本没人来过。
未原若有所思：“你还记得面具和无常在齐云山的遭遇吗，我们会不会进入了假的山城？”
唐叶的眸光暗淡几分，她当然还记得齐云山一事，山脚下蒸发的数个村落，面具和无常被困在镜像世界，直到夏索安自燃灵魂灼烧而死，他们才从镜像世界脱困。
“夏索安已经死了啊，难道还有另一个擅长制造镜像，或者精通幻术的人？”
并且那个人还要和苏衅是同伙。
概率绝对很低，未原也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猜测，对唐叶说：“我们在山城里转一转吧。”
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一波为了‘永生’赶到山城的家伙，未原准备观察他们是否能进入山城，以及可能存在的异样。
停在山城的上空，两人没等太久就见到远处有第一批赶往山城的人，那群人互相警惕着彼此，涌入山城这座城市。外表上并没有异样，未原也没有感知到怪异的存在。唐叶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未原的后背，示意说：“往后看，看看身后。”
身后？
未原回头朝身后看过去，瞳孔骤缩——身后也有一批人正涌入山城。他们的形貌动作和彼此警惕的方式，都几乎和身前那批人相同，仿佛是前者的翻版！
唐叶表情严肃：“我认为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们恐怕被困在了镜像世界，和面具无常的遭遇相似。”
“看来苏衅还有一个会幻术的帮手。”
未原没去想夏索安没有死的可能性，毕竟除了拥有神性的灵魂，一般魂魄选择自我燃烧之后，必然会面临死亡的结局。
唐叶没有对付这种情况的经验，略有紧张地问：“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未原左手握住镰刀：“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斩碎假山城。”
“不要……”周围的空间里藏着一个慌张的声音，“不要这样做！”
空间涌动。他们身前不远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夏索安面带不安的神色扒开缝隙走出来，紧张地把手指搅在一起。她重复刚才的话：“不要那么做……”
她突然出现，打断了未原暴力的举动。
“夏索安？”
“嗯……唐叶。”
未原则眯起眼睛，他从夏索安的灵魂中闻到十分熟悉的味道，和自己很像。
“不要破坏这里……我不想继续害人了，他们会死……”
未原抓住准备靠近的唐叶，手指攥的很紧。唐叶带着不满的意味回头扫视他一眼，转而面对夏索安试图安抚她：“你慢慢说，不破坏这里的话，你可以带我们去真正的山城吗？”
夏索安脸上犹有泪痕，她一定在暗中挣扎过很久才作出这个决定：她用力一点头，选择了站在未原和唐叶这一边。而她很清楚自己选择背叛苏衅，她一定会真正地死去。
“跟、跟我来。”
夏索安转身飞向明珠高塔，未原和唐叶跟随着她重新回到塔的最上层。
脚下触及实地，夏索安闭上眼睛仔细感应，抬起一只手缓慢地指向一个方向。在唐叶那边，她左侧的墙壁，然而视线望去时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
“苏衅，就在那里。等我解除镜像能力你们就能看到他了。”
未原心思一动，伸手摸向那边。
“现在还不行……”
夏索安面色苍白，她抿着唇，继续尝试解除覆盖整座山城的镜像能力。她刻意地避开唐叶的目光，仿佛那目光里藏着名为‘探究’的针刺，会刺伤自己。
她……也不想解释。
她只想默默地做，默默地做本该做的事就好了。
以明珠高塔为中心点，夏索安把镜像慢慢剥离。喉咙干涩难耐，大概是心理积压的压力过大了。她小心翼翼地说：“要小心，他马上就要出现了。”
“谢谢，索安。”
听到久违的称呼，夏索安眼神却变得暗淡。
一股奇异的力量向远处扩张，未原和唐叶以及夏索安在这一刻穿过虚假的山城。他们重回现实世界，目睹的第一个场景是苏衅手里拿着一个装有少许液体的玻璃瓶，正在往周国玉喉咙里灌。
这是第五瓶‘永生’。
苏衅持着瓶子的手臂悬在半空中，动作停滞住。他察觉到镜像世界正在迅速消失，于是转动脖颈看向身后，果真看到自己那满脸惊恐之色的“盟友”和表情淡漠的未原，以及那个闯入办公室偷走他的泥塑的……唐叶！
她怎么敢？！
苏衅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站直身体：“盟友，你是真的不怕死。”
夏索安猛地颤抖一下，唐叶挺身一步向前，把夏索安护在身后：“苏衅，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是吗是吗？可是在我眼里这四面八方都是路，我想走哪一条都可以，你们只不过堵住了其中一条路。”苏衅带着无所谓的表情，继续说，“我很惊讶，你们竟然能说服我的盟友，你们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她？麻药吗？还是承诺可以给她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
“唔……呃……！”
苏衅攥紧拳头，拳头伸向夏索安，夏索安痛苦地抓挠着脖子，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未原跨出一步挡在通往围栏的路。
苏衅刚才迈步走向围栏，不管他是准备逃跑还是出于别的目的，未原都……未原让开道路，把通往围栏的路还给苏衅。
“嗯？”
苏衅眯起眼睛，谨慎地看向身后，身后什么也没有，但这没有让他放松警惕，他继续观察是否有哪里变得不对，忽然发觉原本躺着周国玉的地方变得空荡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