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东区·临湾华府
“小云,你还好吗?”
一位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不断拍打着门,厚实的防盗门被拍的嗡嗡作响。
“你听博叔说,博叔刚才一时脑子轴了,说错了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父母真的是研究过程中发生意外才……”
“博叔,你别说了。”
门内传来微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十分突兀。
门外皮肤黝黑的中年脸上不甘,嘴上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半晌,他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小云,我知道你不信,你打小就很聪明,比你博叔强多了,但是……”
他哽咽着,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没办法,调查组没有搜集到有效证据。”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显得几分无力。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这件事就交给大人来处理,你相信博叔,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也得给老海一个交代。”
他似乎想到那个他口中的老海,缓了一会儿,又说道:“小云,你……你先好好休息,最近不要想太多,别做傻事,一切还有我们撑着……”说罢男人放下拍门的手。
门内没有回答,像是刚才的细弱的声音不存在。
男人犹豫道:“我先回去了……叔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罢,男人不甘地转过身去,像是一个被打败的拳击手,一步一步的进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走廊上再次陷入沉寂。
门内,一个大概十八九的男孩倚靠着大门坐在地上,他佝偻着身子,如寒风中被积雪压着的松,眼中却充满了不甘与凌冽,眼白周匝红肿还布满了血丝,瞳孔却无半点光芒。
两天前得知父母死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父母全是搞科研的,本市的研究院,好工作,就是不常回家。
若无意外,时云也会读研读博,进入他父亲的研究团队。
是的,时云很聪明,时家两个孩子都继承了他们父母的优秀基因,他是第一个,姓时名云,有一个弟弟时雨,哥俩相差八岁。
如今时云只能背倚着深棕色的防盗门,原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却被这一身缟素裹上了身子,从此只得和弟弟相依为命。
这间房子是时云和他弟弟的长久住所,也是他们父母过年的‘临时据点’。
房子装修颇有格调,家具也是成套系的,唯一有些违和的是客厅中央桌子上。相较之下稍显凌乱,桌上倒了几个杯子,旁边躺着一份被打湿过、但已经干透了的报纸。
这份报纸水渍明显,整张纸都被泡发过,皱皱巴巴的,正面一整版只有一篇文章,有些油墨已经被水冲淡了颜色,甚至模糊了些许,残缺的文章中只依稀能辨认出来几句话,标题大字在其对比之下赫然醒目:《s市科研研究院发生爆炸,两位研究员不幸遇难》。
‘昨日晚22时47分,本市科学研究院科研大楼因走火引发爆炸事件……警方初步勘察结果为科研大楼22层材料室发生走火,当晚并无值班巡查人员,随后火势逐渐蔓延,发生严重爆炸事故(附图:一片废墟)……现场有两位研究人员不幸遇难,据调查为:时海、男、44岁、科研院七院研究组组长……洛安洁、女、42岁、科研院七院……两人为夫妻关系,爆炸时二人在科研大楼实验室内做新材料实验……据警方最新调查报告,在救援队搜寻下,发现两具被烧焦的遗体,经dna匹配,已确认是上述两名遇难人员……火情具体起因不明,警方仍在调查中。’
屋内摆钟咔哒咔哒的响着,天色渡过了黄昏,屋内凭借采光有那么一丁点光亮,坐在门口少年回过了神,他动了动,想努力爬起来,却发觉腿已经麻了,根本使不上劲。
他撑着鞋柜,慢慢爬起,拖着好像死木般的腿走到卫生间,镜子中的少年显得十分憔悴。
他打开水龙头,狠狠的冲了把脸,使劲地揉搓着,力气越来越大,动作也变的执拗起来,就像发了疯一般。
蓦然的,少年一拳击打在镜子上,清脆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卫生间的平静,镜子应声碎裂,碎屑四散而出,大大小小的残破镜片丁零当啷的掉在地上,像是温情后的喘息。
几滴血从垂着的手上滴落,少年没有理会。
卫生间里静的可怕,他神弦紧绷,血滴滴落到地面的‘啪嗒’声,在他听来都如同雷动一般。
他紧紧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言不发,镜中的人也看着他。
直到嘴唇彻底失了血色,大脑传来一丝危险的信号,他才回了神,但还是晚了。
他向后倒了下去,最后一丝意识让他尽量的将头尽量扬起,避免摔下去时后脑勺先着地,他还有时雨要照顾呢。
‘咚!’
这一摔,他半天也没能起来。
眼里的世界左摇右晃,大理石的砖块每一片都有好几个分身,头上的灯也像是嘲弄他一般不安分的扭动着,他努力的想要将它们重合到一起,许久,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如同一个破袋子,踉踉跄跄的爬起,用手肘撑在水池台前,放开水龙头,将嘴凑到了水柱边,吞咽下了几口凉水,才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胃。
他勉强直起身,将手放到了水柱下,冲了冲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黑色的短发发梢粘连着水滴,慢慢滑落进水池,水池水面波澜而杂乱,倒影在水中显现。
原本也是剑眉星目的少年,可是却让苍白的肌肤拖累,显得有几分茫然失意,再加上一双凌厉的眼神,和被水珠黏腻在一起的黑发,虽谈不上厉鬼但也有两分相像。
窗外已然夜幕降临,城市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只有那街道上路灯和霓虹灯牌艰难地呼吸着,被黑暗无尽地压迫着,像是哭泣、又像是求救。
远处,在西南一隅的一座峰峦后面,一轮残月镶嵌在天空之上,它奋力的想要逃脱束缚,在暗蓝色的天空中拼命挣扎,却只能缓慢的移动着,繁星在静静地闪烁,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地犹如众神般俯视着整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