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范雎还是决定南下入蜀。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压根就没变过,就算真如李冰所说,秦蜀只有谷道这一带为险境,那他也要再去看看别的地方,从前只是过人,可现在要确保各路段都可押送粮草。
他们顺着原来的入蜀道路走,又回到了昨天白天到达的地方。
“丞相,您看这谷,褒水和斜水二水相邻的五里坡是长约五六里的缓坡,过此缓坡,就是要把斜谷和褒谷沟通。”
“我们一路上可以走得慢一点,你们把这些重要的勘察内容都记上,这些回咸阳布置工程都会用得上。”
“诺。”
边走边看,进了山谷,必须弃马而行,因此这趟旅途实在慢得不行。
从渭水流域到汉水流域,这一段是由秦入蜀的主干道路,全长大约250公里,基本上都要步行。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九百年后的诗仙尚对蜀道有如此的感叹,那么范雎他们所行的路何其凶险可想而知。
这一条主干之路,考察小组足足走了半个月。
遇到重要数据时记录下来,再加上绝处时攀援,还要顾及到范雎的腿,所以这注定是一趟漫长的实践之路。
小锁一直默默跟着范雎,她不喊累,也不发牢骚,更没有落在队伍后面,反而时刻关心着范雎的身体状况。
开春出来的,现在已经农历正月末。二十五的那天,他们出了褒谷口。
“累了吧,歇歇。”
范雎坐了下来,小锁跟在他旁边,对面李冰几人也找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丞相知道么,这条道被当地人叫做褒斜道。只因其北入口在郿县的斜谷口,南出口在汉中的褒谷口,以此得名。”
“这一路走来,本相看出你见识不凡。不错,亲自走一遭就是不一样。只不过走到褒谷南段时,那峡谷处水深流急,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啊。”范雎喝了一口小锁递来的水后对几人说道。
“还说呢,走到那儿时我都不敢往下看,太吓人了,一次就够了,千万别再走第二次。”小锁说。
“那也行,我们给你留在蜀地,你就不用再回咸阳了。”
范雎的一句打趣让众人起笑。
后来又走了两天,因为没有了马,到中午时,范雎的腿实在撑不住了,疼痛难忍,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小锁将一直携带着的备用药给用上,算是缓解了他的疼痛,但是想再走远路怕是不行了。
一行人在空旷的地形区内手足无措,匠人提议他们几人轮流背着范雎,起码先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说。
“这样太拖累了,要不然你们先走,等到了地儿再骑马来接我。”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骑马?这根本不行,会恶化你的病情的!”小锁急了,冲着范雎道。
他不想和她吵,可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锁姑娘不要急,要我说,还是轮流背着丞相,我走过这里,大概再往前走不远就到汉中城了。”李冰说道。
范雎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汉中城下,这时范雎的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他坚持着自己走进了城,后来又找到一个旅馆住下。
“我这个情况估计不能再走了,这样,明天你们几个骑马去蜀郡和巴郡,沿边注意一下各类情况,民情交通治安什么的,然后把两郡郡守找来见我。”范雎把李冰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对他交代道。
“诺。”
“把那三个护卫也带走吧,我和小锁在这儿就行。”
“丞相,那三位护卫是王上特意指派来保您安全的,还是给您留下,剩我三人行路也比较方便。”
“行吧,那你们带一个去,剩下两人留下,记得快去快回,咱们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阵阵疼痛又从腿部传来,范雎没有再和李冰争,又交代两句后让他回去了。
“小锁,去打盆冷水,再拿个毛巾来。”他背靠在床上,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咬牙强忍着。
小锁即刻就去办,迅速端了盆水来问范雎要怎么做。
“把我右腿的裤腿卷上来,用水把冷毛巾敷上。”
她卷起裤腿,又看到了小腿上那一道长长的伤痕。来不及伤心,她照做,不一会儿范雎就感觉好多了。
“就你这个样子还要再坚持往前走,你看能走得了吗?”
小锁反问着,她的语气中有嗔怪,有抱怨,更多的是担忧与心疼。
“没事儿了,我现在好多了,这个冷敷的办法是张老先生教我的,药不管用的时候就用它,很管用。”
“这是为什么?”
“记不清他原话是怎么说的了,大概是个药引子吧,反正就是可以止痛。”阵痛感在渐渐褪去,范雎感觉现在整个右腿都是麻痹的状态,他叹了声气,继续对小锁说,“计划被打乱了,咱俩不能再往南走了,只能让蜀地郡守辛苦跑一趟了。”
“您能养好就行,我看李大人没回来这几天,您就少走路,老老实实躺在这儿休息吧,否则能不能回咸阳都是个未知数。”
“肯定能,别大惊小怪,过几天我就能跟没事人一样,照常赶路。”范雎嘴硬道。
“我们进城时,我看到他们这里的人穿的衣服和我们有些不太一样,说话口音也不一样。”
小锁说完,范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地方其实不算太平,大大小小有两三次叛乱,因为地理位置上相对闭塞,所以生活条件也不如咸阳。”
第二天,李冰、两位工程匠人还有一位保镖告别范雎继续往南走,他们四人碰头一商量,决定分开走,两人一队,分别去巴郡和蜀郡。
确实像范雎所说,前前后后太耽误事了,再加上回去的路上又要耗时,他只能在这里和两位郡守草草碰个面,随后立马赶回咸阳。
“您找这里的郡守,是因为大王交代下来的吗?”
“也算是吧,所以我才坚持要过谷道下来到巴蜀,看看这里的治安,万一以后路打通了,他们不给咱运粮咋办,那岂不是白忙活了。”随是玩笑话,但却有一定的道理。小锁是个极聪明的人,总是一点就通,可对这些政事并不会多问。
“我现在越来越崇拜您了,真的。”
小锁又换了块毛巾给范雎敷上,不知是突如其来的凉意还是小锁的话语让他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