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贾在相府门口等了好大一会也没见范雎出来，外面的风越刮越大，他在马车旁来回踱步。
“这么慢，难不成张禄改了主意？不见我了？”
须贾想不应该啊，那再或者就是临时在忙别的事，范雎不好开口？
他决定在等五分钟，如果范雎还不出来，他就去问看守小哥，直接往里闯。
然后，阴沉的天空现出了一道闪电霹雳，几秒后就是一声响雷。
须贾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府檐下，跟着他的仆从把马安顿好之后也跟着他跑了上来。
这天真不给力，如果说下就下，张禄又突然变卦放了须贾的鸽子怎么办。哎，罢了罢了，谁让他是替人打工的命呢。
须贾又向前走了两步，两侧的门卒都伸手拦着了他。
“小哥，我想问一下，就刚才进去的那位范叔，好长时间了也不见他出来，这一会就要下雨了，你看……”
“范叔？”前面的两个门卒小哥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须贾，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这里没有你说的范叔。”
“？”须贾愣了愣，连眨了好几下眼，嘴也有点结巴，“就，就刚才，替我驾马的那个中年人，他就是范叔范雎啊。”
门卒小哥相视而笑，在丞相府当差有段日子了，压根没听说他们丞相大人还有另外一个名，还范叔呢，你叫范大爷估计也不能保全你的小命。
相府自上次八卦风波后，上上下下的门风都严了起来，门卒虽然觉得须贾像个小丑，但也不敢跟他多说什么话。
“那是我们大秦国的丞相张禄。”
“相爷虽然和善，但你这也太放肆了。敢让我们相爷给你驾车，还坐得那么心安理得，小心你命不久矣。”
友情提示后，门卒再不多言语，老实本分地站着自己的门岗。
须贾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张禄就是范雎？范雎就是张禄？唉呀妈呀，这也太刺激了吧？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被当猴耍了，就像门卒所说，他这个被耍的猴在不知真相前还那么心安理得。
一切可疑的点在这一刻都被须贾当成条线而连了起来，从范雎找上门，到他去借马车，事实上留下了很多纰漏，可须贾愣是没发觉出来。
显然，他是更愿意相信范雎依旧过得不如意，而从内心深处不愿承认他会混得比自己好。
但现在好了，你不想承认、不愿相信也不行了。
“我早该发现，我说他怎么说话的时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对前途失望透顶了，原来，原来，”须贾边自言自语边爬起来脱掉大衣，跟着他的仆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你傻站着干嘛啊？再愣一会儿命都没了，快……”
说话间须贾看到了步行而来的王稽，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不上面子，跑下去给王稽跪了下来。
“魏国特使，你这是做什么？请起请起。”
王稽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实则更是在取笑须贾。
他来能有啥事，借着一件极小的事来请示丞相，实际上却是来看热闹的。
没想到来得正好，看这架势，须贾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
“罪人犯下大错，万请王大人代陈范叔，哦不是，是丞相。罪人知罪，任凭丞相大人处置，处置。”
听到最后，王稽竟觉得须贾有些可怜。但也确实怜不着，以前做了那么多罪恶的事，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报应呢？
狂风大作，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道明晃晃的闪电。
“我进去请示丞相，还请贵使到檐下稍等，别一会儿让雨给淋着了。”
王稽的话带了很多的成心挖苦之意，可须贾计较不了这么许多，又跑到府门口的檐下跪着去了。
欲哭无泪。
王稽和范雎一样，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须贾不知道曾经的下属范雎会如何处置自己。
他根本不敢求范雎顾念旧情，哪有什么旧情可言，如果有，那只能是在轻罪的基础上再加几层罪孽。
王稽进府去找范雎的时候，范雎还在书房和小锁说话。
他向范雎说了门外须贾的事，听者又陷入了沉默。
“须贾现在正在门外跪着，托在下向丞相认罪。”
“既然识破了，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你先去把他领到正堂去吧。”
“诺。”
王稽出去后，范雎又看向小锁，他还没开口，后者就抢了话。
“是不是要换衣服？您腿不便，我去给您拿过来。”
范雎点了点头。
书房里尚有无法散去的热气，但已经不似中午那时的温高。小锁把一件洗干净的官衣拿来给范雎换上，宣告着两个时辰的范叔体验卡到此结束。
这么多年，只有须贾叫他范叔。郑安平也知道范雎的字是叔，可他不会这样叫，从前不会，现在和将来更不会。
嬴稷也知道，不过他习惯性地称范雎丞相，总是丞相这个，丞相那个，极少时候会叫他范叔。
心早已经敲定好答案了不是么？
换好了衣袍，范雎将那件破衣烂衫丢弃。小锁又为他打理了头发，收拾完毕后，他出了书房去了见客的正堂。
“你也来吧。”
走到书房门口，范雎回头看拿起破烂衣服要去扔掉的小锁，语气平淡地对她说。
她点头，把衣服先放下，然后跟随他而去。
到了正堂，须贾正在跪着，他看到范雎前来，连忙伏地，头都不敢抬。
“罪，罪人拜见丞相，罪人犯下死罪，万没想到丞相您能自致于青云之上，罪人此后不敢再读天下书，不敢妄言天下事，也不敢再得罪天下人，罪人之罪，死不足惜，请，请丞相处置。”
须贾连连叩头，范雎已经坐到了他正对面，见状，后面站着的王稽让他抬起头来。
然后，须贾抬起头，看到了衣冠齐整的范雎。
他冷冷地盯着须贾，那眼神须贾从前在哪里见过，想起来了。
范雎被拉到魏齐家拷打之时，曾经也用这样的表情和眼神盯过须贾。
麻木，清冷，自傲，蔑视，有敌意，但没有凶狠的杀气。
须贾只看了范雎一眼就吓得又低下了头，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或许自己还有救。
“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