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一报,根本就不用再说其他,因为自须贾事一出,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张禄就是范雎,范雎就是大秦丞相了。
“您,就是秦国的丞相?晚,晚生这么长时间竟没认出,请叔叔,哦不是,请丞相恕罪。”说罢,陈弘言拱手便拜。
范雎笑着摇了摇头,略显无奈。
“不必如此,我并不打算直言自己的身份,只是你这么问,我不想隐瞒而已。”
“娘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她的几个烧饼,竟会让大秦丞相记念了这么久,今天您亲自来此,这是弘言一家的殊荣。”
“替我给你娘带个好,祝她,还有你爹,夫妻二人和顺安康,另外,告诉他们,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秦国找我。”
“那,”陈弘言见范雎说得如此真挚,只好接受,“弘言替爹娘谢过叔叔。”
“明天走?”片刻,范雎问。
“傍晚之前就要动身,刚收到我爹的来信,他让我去卫国一趟,找吕家人有些生意事要商量,直接找吕公子,不韦大哥。”
“卫国?是卫鞅的母国?”
“是的。”
“噢,天下战乱难平,你们做生意的也该当心些,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去卫国,之后归魏?”
“范叔叔公务繁忙,弘言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己走就可以。”
“行,你走之前,我会派人送些东西过来,你一并带回魏国吧,给你爹娘,就算是我这个故人的答谢了。”
说罢,范雎站起身欲离开,陈弘言相送,身后的他迟疑地叫住了范雎。
“范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
范雎站定,转身温和地看着陈弘言,等着他开口问。
“您和我母亲那么多年都没再见过,您又是怎么通过我知道她的?”
“你和你娘很像,”范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言语中也带了些苦涩,“或许也像你爹,但你的眼睛确实很像你娘,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您有什么话要对我娘说的吗?”
范雎轻笑一声,自嘲地摇了摇头。
“夫复何言。”
他不纠缠,只祭奠。
那就烂在回忆里吧,直到回忆也烂掉。
知道苏琐这些年过得很好,夫妻生活也很恩爱,并且儿女双全,吃穿无忧,范雎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心里的那个由头被自己给掐断,他确实没什么话该对苏琐说的。或许人家早就不记得他了,当陈世铎问起范雎是何人时,苏琐可能会支支吾吾,老半天记不起范雎是谁。
所以他选择了无言。
范雎转身迈步离开,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身后的陈弘言。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泛起了小涟漪,范雎也只能让它迅速平息。
至于陈弘言要再去卫国找什么吕家的公子吕不韦,那和范雎已经无关了。
适当的关怀可以,但是也应适可而止,否则就是越界。
回去的路上,范雎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小锁,如果这时候她在,疲累委屈的他或许会孩子般地躺在她怀里安歇,一句话也不说。
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
他选择游说从政,他选择不娶妻,他选择独身,那到头来又能怪谁。
天忽明忽暗,范雎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去过问褒斜道的情况了。
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明明距须贾离秦并没有几天,可范雎觉得整天度日如年一样。
好像这几天不间断地发生了太多的事。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尤其是歪打正着遇见陈弘言,又从他口中得知苏琐和陈世铎的感情经历。
心里一直有一股闷气无处释放,眉宇间紧皱的眉头也始终都没有松下来过。
酉时,近傍晚六点。
马车早已经到了相府,范雎却迟迟坐在车内不动,下人提醒了两次,他跟没听见一样,迟迟不移身。
“相爷?”
第三声,范雎终于听见了。
“可以下马车了。”
“噢,你拿点东西给陈弘言送去,不送财宝,剩下的你看着办,不能太寒酸。”
下车后,范雎对下人交代。
后者称诺后,范雎迈步进了相府。
去时和回来时完全不是一个心情,本来去的时候就糟,一回来就更糟了。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火光打在范雎的身上,照在大庭院里,也透过窗户射进了房内。
他没有进去,而是颓然在正对大门的大厅前阶梯上席地而坐。
阳光还是有些刺眼,范雎抬头望了望,一时间看不清任何,眼前的所有都模糊了。
坐在这儿干嘛?晒太阳?还是发呆排解愁闷?那就算是这样,也应该等太阳下山之后再说啊。
于是,目睹范雎情绪有些不正常的小锦偷偷叫来了小锁。
“这是怎么回事?相爷怎么了?”
“不知道,他刚回来就在这儿坐着,这不,我就赶紧叫你来了。”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跟我交代晚饭都他回来再说。”小锁望了望范雎的身影,又转头对小锦说。
“那你知道相爷干什么去了么?”
“不知道,他没说,但应该跟他要办的事有关。”
“这种情况下只有你去了,就算不说话,你坐在他身边也好得多,去吧。”
小锦轻拍了拍小锁的肩膀,而后看了眼范雎后离去。
他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站着说话的小锁和小锦二人,真正失神时,周遭的一切都不想理。
小锁悄无声息地走近,然后坐在了范雎身旁。
日光很刺眼,她伸手,替范雎挡住了光线。
从指缝中钻过的光依然顽强地追着范雎,只不过绕过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