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傍晚,浙江,浙直总督府。
此刻,只见愁眉苦脸的郑泌昌,将众人都召集至总督府议事大厅,共同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只见郑泌昌坐于上首,在环视一圈后,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眼下阁老他们暂时还没有给出回应,我们得想办法撑过这段时间!”
郑泌昌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何茂才紧接着补充道。
“最近一段时间,那些桑农几乎每天都会聚集在总督府的门口闹事,再这么下去,官府的牢房都快关不下了。”
何茂才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补充道。
“要不,咱们还是先将粮仓内的粮食,先拿出来一部分,发放给那些桑农吧,再这么下去,形势很快就将控制不住了!”
何茂才的话音落下,一旁的马宁远以及高翰文也紧跟着应和道:“是啊,眼下还是应该先暂时发放一部分的救济粮,先把那些桑农稳住再说!”
“要是到时候激起民变,咱们几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郑泌昌在听完众人的劝诫后,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缓缓道。
“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派人前去计算了一下,倘若按照最低的标准进行发放的话,粮仓里的救济粮,最多还能够支撑二十三天!”
“要是二十三天以后,还没有粮食运抵浙江的话,我们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高翰文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目光转向郑泌昌,旋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布政使大人,您说,咱们能不能够从宁波港那边弄点粮食过来?”
一旁的何茂才以及马宁远在听完高翰文所提出的这个建议以后,也是两眼放光,旋即猛地一拍大腿,沉声道。
“对啊,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够去宁波港那边弄点粮食过来呢?”
说完,何茂才以及马宁远都一脸希冀地看向郑泌昌,期望他能够给出回应。
一开始,郑泌昌对于高翰文所提出来的这个建议,也是颇为赞同,正当其打算拍板决定时,却猛地想起来,前不久,自己刚将海贸司的那些官员得罪了!
郑泌昌想到这里,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耳光:“郑泌昌啊郑泌昌,你说你没事去招惹海贸司的那些人干嘛,现在好了吧,粮食肯定是弄不到了!”
迎着众人希冀的目光,郑泌昌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太靠谱,难道你们忘了,负责海贸司的人是谁吗,是户部侍郎高拱!”
“他高拱作为清流那边的人,又怎么会让我们轻而易举地获得粮食呢?”
郑泌昌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顿了片刻,以便观察众人脸上的表情。
当他看见众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时,当即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咱们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亲自去求他们!”
郑泌昌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继续补充道。
“不过你们可别对这件事抱有太多的期望,毕竟,海贸司是由户部侍郎高拱负责的!”
郑泌昌的话音落下,剩下的那些人,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愿意做出尝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眼见事情已经商议出了一个大致的结果,一旁的马宁远旋即将目光转向,坐于上首的郑泌昌,出言询问道。
“那咱们多久开始发放救济粮?”
郑泌昌听闻此话,在思衬片刻后,给出了回应。
“就从明天开始吧,眼下将这些桑农稳住,才是关键!”
“嗯,没问题,待会儿回去后,我马上就让官府张贴告示!”
马宁远听闻此话,也很快放下心来,旋即出言回应道。
只见郑泌昌顺势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在环视一圈后,转而开口道。
“嗯,既然事情都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那么大家就回去好好准备吧!”
“嗯。”
在这之后,何茂才、马宁远、高翰文等人,先后从座椅上起身,然后离开了议事大厅。
……
一夜的时间很快便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些事先得知消息的桑农,早早地便在官府发放救济粮的地方,排起了长队。
眼见有人插队,一旁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差当即上前,在将来人揪出来以后,用力一脚,将其踹了个狗吃屎,而这一幕,自然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安静,都安静!”
“谁要是再敢大声喧哗,我就将他弄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官差的话音落下,现场那些,排着长队的桑农纷纷闭上了嘴,毕竟谁也不想排到最后面去,要是到时候因为这件事,领不到官府发放的救济粮,又该如何?
此刻,在他们的脸上,满是希冀之色,因为官府早先承诺的救济粮,总算是开始发放了,有了这些粮食,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就不至于饿肚子。
王家村的王二壮,也在队伍之中,自从上次高翰文前来统计完情况后,他与剩下的几名同样种植桑苗的村民,便无时无刻不关注救济粮一事。
而昨天傍晚时分,官府那边刚刚张贴完公告,王二壮等人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而为了抢先一步领取到官府的救济粮,他们干脆就睡在了官府发放救济粮的地方,不过与他们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幸他们来的比较早,排到的位置也相对靠前。
正当王二壮愣神之际,只听官差的声音传来,将其重新拉回到现实:“官府已经开始发放救济粮了,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等排到你们的时候,说出你们的姓名籍贯即可!”
官差的话音落下,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又开始讨论起了官府发放的救济粮究竟有多少的这个话题。
“安静,都安静!”
而这一次,人声鼎沸之下,官差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下去,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此刻,在队伍的最前面,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桌旁坐着几位胥吏,见第一名桑农排到了面前,旋即用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声音询问道。
“名字,籍贯?”
“张二牛,福源村人。”
话音落下,只见其中一名胥吏拿出相对应的名册,在上面找到张二牛的名字后,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圆圈,旋即吩咐道。
“去那边领粮食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在这之后,只见张二牛千恩万谢地来到一旁,从士卒手中接过粮食,不过当其掂量了一下粮食的份量后,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旋即出言询问道。
“大……大人,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俺家有四口人,怎么只有不到两升粮食?”
那名胥吏听闻此话,颇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张二牛,旋即开口道。
“就这么多,你不要的话,就把粮食留下,我好发给下一个人!”
听闻此话,纵使心中有万般不甘,张二牛也只得自认倒霉,低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因为如果将这几名胥吏惹怒的话,说不定自己连这点粮食都没有了,到头来,忍饥挨饿的,还是自己的家人!
有了张二牛的前车之鉴,后面的那些桑农,也不再敢再就此事有任何意见。
他们只是沉默着来到胥吏的身前,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一般,报出自己的名字籍贯,在领取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救济粮后,他们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像老鼠一样,四下观望,确认无人注意自己后,方才将粮食小心翼翼地收好,低下头,快步离去。
总督府内,郑泌昌正坐于上首,听着手下的汇报。
“布政使大人,眼下,救济粮已经开始发放,只不过那些桑农,似乎对官府发放的救济粮的数量,颇有微词。”
郑泌昌听闻此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他们还敢有意见?”
“官府大发慈悲,怕他们饿死,免费给他们发放救济粮,他们还敢有意见?”
“真是一群刁民,一点也不体谅官府的难处!”
眼见郑泌昌这位顶头上司起了牢骚,方才的那位下属也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出言附和道。
“是啊,布政使大人,这群刁民真是不识好歹!”
“要我说,咱们就不应该给他们发救济粮,让他们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郑泌昌听闻此话,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这位下属的身上收回,跳过了这个话题。
“行了行了,你给本官好好盯着现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本官拿你是问!”
郑泌昌的话音刚落,那名下属便拍着胸脯保证道:“布政使大人,您尽管放心好了,有下官在,绝对出不了任何岔子!”
紧接着,郑泌昌仿佛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方才那位下属,旋即补充道:“倘若要是让本官知道,有人敢对这笔救济粮动手脚的话,就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
“是,是是,布政使大人,您说的对。”
“要是有人敢对这笔救济粮动手的话,下官第一个饶不了他!”
只见那名下属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绵密的细汗,连声应和道。
郑泌昌将目光收回,旋即下了逐客令。
“行了,你也别老是在本官面前晃悠了,本官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是,布政使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在郑泌昌下了逐客令后,那名下属不敢有丝毫停留,连忙离开了总督府,不过他在离开总督府的时候,神色异常匆忙,仿佛是要着急去处理什么事情一样。
郑泌昌看着这位下属匆忙离开的背影,面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无声自语道:“妈的,等这件事情过后,看本官怎么收拾你们!”
在这之后,郑泌昌则按照先前的计划,踏上了前往宁波港的路途。
……
自上次前方大胜,以及鞑靼大汗被生擒这两个劲爆消息以后,还未平静多久的京城,则迎来了第三个劲爆消息————朝廷发行了名为大明日报的报纸!
早在几天前,朝廷发行报纸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京城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对朝廷即将要正式发行的报纸,充满了期待。
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新鲜玩意儿!
在这期间,不乏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流出,半真半假,令人难以琢磨。
不过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目前报纸将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报纸专门面向官员士绅,售价二十文一张,另外一种报纸,则是专门面向那些普通老百姓,售价两文钱一张。
两种报纸的价格,相差了十倍,而这,也让那些官员士绅们颇为满意,在他们看来,这正是双方社会地位的体现:“瞧啊,你们这群低贱的百姓,就连报纸都只能看最低等的!”
而那些百姓对此则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只要价格便宜,就都能够接受。
毕竟,现实生活实在是太苦了,总得给自己找点慰藉才是。
为了不产生冲突,面向官员士绅的报纸,以及面向老百姓的报纸,是分开进行售卖的。
而今天,恰好是赵贞吉休息的日子,一大早,闲来无事的他,便打算前往售卖报纸的地方,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支持朝廷的事业。
开玩笑,这报纸可是皇帝一手推行的,要是销量不好看,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作为臣子,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为皇帝分忧!
因此,赵贞吉打算,暂时先买个百八十份报纸,就算自己看不完,到时候也能够分给家中的仆人一类的。
而当赵贞吉兴致勃勃,乘着轿子,赶到专门售卖报纸的地方时,顿时傻了眼。
他发现,这里早已聚集了许多官员士绅,凡是今天不用上值的,尽数都到达了现场,就算今天有事需要当值,也会让自己家中的管家代自己前来。
“我记得,今天严阁老和徐阁老好像不用当值,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会不会来?”
赵贞吉在轿夫的搀扶下,从轿子里下来,看着眼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互相寒暄的官员,如此想到。
那些官员见赵贞吉前来,纷纷停止寒暄,看向赵贞吉的眼神是又敬又畏,旋即连忙上前,跟赵贞吉问好。
“哈哈,见过赵大人!”
“赵大人,您今天也有时间过来啊!”
面对这些同僚的寒暄,赵贞吉也尽数回以笑容。
不一会儿,现场的气氛便如同先前一样,重新变得融洽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