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一袭红衣,微笑而来。
她走时,一袭红衣,心碎而去。
她未来时,他每日烧香拜佛,诵读经书。
她来过后,他每日烧香拜佛,诵读经书。
他的心已不再平静。
他做着和往日一模一样的事情,可他的人却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
一个完整的苹果可以放很久,可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那里,不需要多久便会开始腐烂。
夕阳落山,天地陷入一片黑暗,陈文杏走出了寺庙。
山德镇还在。
王寡妇的贞节牌坊依旧矗立在那里。
陈文杏手中拿着两坛酒,没有丝毫犹豫,走进了贞洁牌坊后面那条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巷子。
他抬手敲门。
片刻之后。
门开了,开门的依旧是那位中年美妇,她的身材依旧婀娜,身上穿着一件只要轻轻一拉,便可以完全脱掉的透明白纱长裙。
透过白纱长裙可以看到里面鲜红的肚兜,肚兜上绣的是两只鸳鸯。
两只鸳鸯高高地仰着头。
美妇人看着陈文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很快便微笑了起来,“我想起你是谁了。”
陈文杏坐在桌子旁,将酒坛放在桌子上。
美妇人拿出两个酒杯,将酒杯添满。
“喝酒。”陈文杏说道。
很快一坛酒下肚。
美妇人笑了笑,问道:“你来找我难道是为了喝酒?”
陈文杏说道:“是。”
美妇人笑容更加妩媚,柔声道:“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为了……”
陈文杏说道:“我二师叔死了。”
美妇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知道戒嗔早已死亡的事情,可她想不明白陈文杏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陈文杏说道:“我知道我二师叔非常喜欢你。”
美妇人收起笑容,说道:“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怀念你的二师叔,那么你就请回吧!”
陈文杏说道:“不是,我是来请教你一个问题。”
美妇人哦了一声,说道:“你还需要向我请教问题?”
“是。”
“什么问题?”
“我二叔喜欢你,所以,他总是会下山来找你。”陈文杏说道。
美妇人咯咯地笑了起来,道:“想来你是有心上人了。是不是你忍受不了这相思之苦?”
陈文杏看向美妇人那双明亮的眼睛,道:“我该不该去找她?”
美妇人思考片刻,说道:“你既然如此思念,那便去找她啊。”
陈文杏说道:“可是,我找到她以后呢?她需要过普通人的生活,而我却是要常伴吾佛。”
美妇人说道:“那你就伴好你的佛,别去打扰她。”
陈文杏举起酒坛,喝了半坛酒,这才说道:“我佛心不宁,每日诵经之时,眼前总会出现她的身影。”
美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找错人了。”
陈文杏皱起眉头,看向美妇人。
“我并不能回答你的问题。”美妇人说道。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宝贝,快开门,是我。”
美妇人笑了笑,说道:“稍等。”
说罢,便起身去开门。
门刚开,门外的醉酒男人便将美妇人抱在怀中,道:“可真是想死我了。”
美妇人推开醉酒男人,道:“我这里现在有人,你去别处吧!”
醉酒男人瞪着眼睛,说道:“是谁?赶紧叫他滚。”
美妇人说道:“你醉了,赶紧回去吧!你若真的想我,明夜再来,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醉酒男人道:“老子,今晚就要你伺候。”说罢,不顾美妇人的阻拦便闯进了屋子,他看到陈文杏的瞬间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开心。
美妇人走进来,对陈文杏用祈求的语气,说道:“小师父,要不您先离开?”
陈文杏看了男人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便拿起酒坛向外走去。
男人看着陈文杏的背影,对美妇人说道:“你的魅力真大,连和尚都来找你。”
美妇人说道:“你说笑了。”
男人说道:“臭秃驴,如果你心里不服,明天来孟家找我,老子叫孟有义。”
陈文杏停下了脚步。
美妇人见状,赶紧来到门口,打开门,道:“小师父,您请吧!”
陈文杏转头看向孟有义,道:“在下陈文杏,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说你见过我。”
说罢,便离开了。
孟有义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额头忍不住地流出汗水,前一刻还醉酒的头脑瞬间无比清醒。
美妇人来到身旁,道:“你怎么了?”
“他,他,他刚说他叫什么?”孟有义颤声问道。
美妇人说道:“他说他叫陈文杏。”
孟有义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陈文杏提着酒坛,漫无目的走着,边走边喝。
他不想回寺庙,至少在这一时这一刻,此一时此一刻。
山德镇很大,大到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兴衰荣辱与生老病死。
山德镇很小,小到陈文杏没有走多久便走到了镇子的边缘。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孤独地守着自己的面摊。
陈文杏坐了下来。
“小师父,牛肉面,鸡肉面,还是素面?”老人问道。
陈文杏道:“鸡肉面。”
很快,一碗散发着香气的鸡肉面便放到了陈文杏的面前。
“这么晚会有人来吃面吗?”陈文杏吃了一口鸡肉,问道。
老人笑了笑,道:“有啊!”
陈文杏问道:“有吗?”
老人回道:“小师父,难道你不是人吗?”
陈文杏和老人同时笑了起来。
“白天是我老婆子照看着,晚上我来照看着。虽说这晚上的生意没有白天的好,但总归还是有生意的。”老人缓缓地说道。
鸡肉面很香,陈文杏很快便吃完了,“老施主,你看到我喝酒吃肉,怎么没有一点的惊讶?”
老人说道:“我叫田壮实今年已八十有三了。我虽说自小在这小小的山德镇生活,可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和尚喝酒吃肉,道士娶妻生子,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陈文杏说道:“那老施主你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人。”
田壮实笑道:“小师父说笑了,大智慧,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大智慧。在我看来倒是小师父你前途无可量限啊!”
陈文杏举起酒坛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随后摇了摇手中的酒坛,问道:“老施主,你这里有酒吗?”
田壮实从一堆杂物中拿出一坛酒,脸上露出一丝狡黠,道:“老婆子不让我喝酒,所以,我便把酒藏在满是杂物的地方,这样她才不会发现。”
“你这面摊平日的生意如何?”陈文杏问道,他本意就是随便问问。
田壮实却像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苦的人一般,滔滔不绝地诉说了起来,“原本来往观柳城与平铁城之间的商人,旅客,很多都会经过山德镇,那个时候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就在去年不知怎么回事,台阳城以西的所有城镇全都归了平铁城,其实,无论山德镇是归观柳城,还是归平铁城都不会影响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面摊。但归了平铁城以后,就因为我们原来观柳城的人,所以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喽。
要不是,我和我老婆子走不动……”
老人后面的话,陈文杏并没有听到,因为他已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