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扬躺在床上。
他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此时此刻，他的感觉是复杂的。
他既欣慰，又担忧，既忐忑，又心安。
有人说，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事情，是有人等你，有人信你。
母亲严玉华，沈扬最亲的人；钱皓，一向跟沈扬针尖对锋芒的人。
他们都相信自己，也都在等着自己去成长和面对。
这让沈扬感觉到无比欣慰。
而他最为忐忑的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把眼下的这种情况和境遇解释给领导听。
厂长李明远，老厂长陈保国，他们都那么看好自己，对自己新提出来的电商合作合同，还有眼下热火朝天的销售情况如此期待。
自己，要怎么跟他们张口说这个事情？
“顶不住的时候，就放松。这农场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只是个销售经理，不用什么都往身上揽。”
“就是孙悟空，也背不动那五指山。只有大家伙齐心合力，才能把农场建好。”
“还大学生呢，搞不清楚啥是愚公移山？”
“只有人心齐，才能移泰山！”
母亲的话，再一次响在耳畔，沈扬闭上眼睛，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母亲说的是对的。
钱皓也说，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要对每个人负责，害怕失败，恰恰证明了沈扬内心深处的不安。
他不想对不起领导对他的信任，所以拼了命地证明他能行。
而事实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不可能永远站在“对”的巅峰。
四道泉农场的未来和发展，依靠的不仅仅是自己沈扬一个人。
而是大家。
这样一想，沈扬那躁动的心就渐渐地平息了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到底是喝了酒，沈扬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母亲严玉华来掀他的被子。
“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手机闹铃响了四五遍，我敲门都敲了三次！”
“挺大个人了起床还得老妈叫，你这是当上领导就飘了你？！”
老妈的一通喝斥让沈扬彻底精神了，他连滚带爬地起了床，胡乱抹了把脸就往农场跑。
来到农场门口，他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今天，他该干的事情，是要向两位上层领导汇报。
汇报昨天跟佟如敏沟通的结果，还有关于销售量下降的问题。
虽然心里直打鼓，但沈扬还是硬着头皮，带着钱皓交给他的报表，走进了李明远的办公室。
李明远刚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到沈扬，便满脸都是笑容地招呼他坐，然后捏了一撮茶叶，想要给沈扬泡上一杯茶，却被沈扬给拦住了。
“您老人家快省着点您的茶叶吧！我知道您这茶叶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天一小撮，一小撮能喝一天……”
“说得什么话？！我就这么抠门？！”还不等沈扬说完，李明远就瞪了眼睛。他一把拍开沈扬的手，径自给沈扬泡了一杯茶。
(
沈扬这个尴尬。
“李厂长，我不是说您抠门，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您的茶叶！“
本来沈扬觉得自己已经把心态调整得很好了，但坐在这位信任和提拔自己的师长般的领导面前，他还是忍不住，竟然红了眼圈。
李明远微微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怎么，合着我给你冲杯茶，还得是你干了什么，配得上才行？在你眼里，我这个厂长就这么精明，这么市侩？”
“不不不，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沈扬急忙摇头，李明远则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小子，是不是受什么挫折了？”李明远坐在沈扬对面，笑呵呵地问他。
沈扬的心情，再一次沉重了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思路，继而把昨天见佟如敏的过程，和自己邀请她在四道泉农场建立团队，被对方拒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期间，也将佟如敏对于电商市场的看法，都说给了李明远听。
李明远的表情变得凝重，他端起茶杯，缓缓地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扬有些紧张，连手心都出了汗，紧紧地盯着李明远。
李明远沉思了片刻，转头，瞧见沈扬的表情，再一次乐了。
“这是啥表情？几岁？没写作业，怕老师骂啊？”
沈扬顿时无地自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没有完成领导交待的任务，心虚。”
“这你心虚什么？你是没用心去做事，还是存心不想让佟如敏跟我们签电商合作合同？”
“没没没，怎么可能？！我恨不能用这辈子的福气，去换跟她合作的机会！”沈扬急得都站起来了。
“那不就行了?”李明远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把沈扬按在椅子上，然后重新给自己的茶叶续了水。
“第一，你努力想要促成我们农场跟佟如敏的合作，而且还挺下工夫的。你的合作合同，熬夜做到挺晚吧？我这个厂长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是会看合同的。你写的合同非常细致，既尊重对方，也保证了农场和佟如敏团队的利益。”
“真诚、尊重，而又坚持原则。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也足见你的心血。”
“你做得这么到位，还心虚？那你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岂不是等于坐享其成了？”
“厂长……”李明远的一番话，让沈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一次泛起了涟漪。
他的眼圈又红了。
李明远摆了摆手。
“你也不要多愁善感，佟如敏是一个专业人士，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既然有想要跟佟如敏合作的意向，就证明她的专业。”
“我也相信，佟如敏不会用敷衍的态度来对待我们真诚的合作请求。她所说的话，非常中肯，她的判断，我也是相信的。”
“所以，我们虽然看似没跟她合作成功，但你们的这次交谈，我们收获绝对大于付出，这点，是肯定的，是不是，小沈？”
沈扬想了想，然后点头。
果然是李明远，睿智与远见，确实远远超过了急于成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