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候,尔朱世隆也不是毫无胜算。
荥阳道十分的狭窄,大军展不开,尔朱世隆带领的人马也都是精锐。
尔朱世隆本身也是身先士卒,和杨忠的武艺也不相上下。
果然,双方冲撞上去之后,尔朱世隆的军队竟然稍占上风,还将一部分白袍军冲垮了下来。
在后方的陈庆之脸色凝重,战场上的计策就是这样的,任由你的计策再精妙,最后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的,如果打不过,再好的计策都没用。
陈庆之暗中勾结荥阳守军,给尔朱世隆演了这出戏。
让尔朱世隆觉得,陈庆之和荥阳守军在鏖战中,只要他这一千骑兵加入战场,就能扭转战场局势取得胜利。
尔朱世隆的性格好大喜功,自然就落入到了陈庆之的圈套。
从攻城战开始,杨忠带领的这三千白袍军就一直在养精蓄锐。
其实战场的局势,哪里能如同计划那样完美,到了后面假鏖战打成了真鏖战,双方也都打出了真火,陈庆之就是在攻城的部队遭遇重大损失的情况下,都没有动用这三千人。
可若是不能歼灭尔朱世隆这一千人,那再好的计策也没用,反而自己要全部输光。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强者和弱者的转换只在一瞬间,胜者赢下所有,败者一无所有。
陈庆之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没办法亲自指挥骑兵作战,他就在后方收拢溃兵。
眼看着溃兵越来越多,陈庆之收拢了一批溃兵后,对众人说道:
“我军一路攻城略地,杀人父兄,劫掠妻女,不计其数,魏军和吾等不共戴天。”
“我们孤军深入,袍泽兄弟只有七千人,一旦落入败局必死无疑!”
“众将士再犹豫的话,那我们只有等人屠宰的份了。”
“想要活命,只有全歼尔朱世隆,攻破虎牢,打进洛阳!”
陈庆之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将局势讲给士兵们,众将士听到之后都停止了溃败。
陈庆之身体不好,也骑上战马,带领殿后的部队和溃兵再次扑了上去。
其实这个时候,尔朱世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毕竟只有一千人,又是被杨忠伏击的,白袍军本就是陈庆之亲自练兵的精锐,又一路上连战连捷,士气正甚。
自己人数又是劣势,刚开始的勇悍消耗干净后,恐惧就逐渐爬上心头。
尔朱世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想过要速战速决。
可偏偏对方那个美髯的将领打仗非常的老道,他完全没有给尔朱世隆人和破绽,就是用军队人数和他消耗。
等到陈庆之将后面的部队拉上来,士兵们看到陈庆之亲自冲锋的时候,白袍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
尔朱世隆败了。
最后的战败可以说是兵败如山倒。
等到溃败发生后,尔朱世隆也无法保持队伍,他明白大势已去,在亲信的保护下向后逃跑。
这一千虎牢守军的建制也被打散,再也无法维持士气,开始各自逃窜。
接下来就是杨忠衔尾追杀,一路打进了虎牢关。
尔朱世隆只剩下几骑逃回了洛阳。
等到陈庆之带着虎牢关内的荥阳守军人质来到城下后,荥阳城门打开,荥阳守军在荥阳郑氏的带领下,向陈庆之投降。
荥阳、虎牢关在一日内攻克!
荥阳!虎牢关!
元颢激动到全身颤抖起来,只要能进洛阳,那他这个皇帝就名正言顺了!
——三月十日,刘贵抵达了葛荣定都的邺城。
葛荣也已经建制了,不再是叛军的那副习气了,好歹也迎接了刘贵这个使者,将他安排进了邺城的宫室,大齐天子葛荣择日会见他。
刘贵倒是也不着急,他优哉游哉的在邺城赴宴交友。
刘贵是赵汉皇室后人,家学很深,能被尔朱荣这样挑剔的人看中,也足以见得刘贵的才学。
邺城这帮六镇泥腿子,何曾见过如此风采的人物,又难得刘贵没有那些士大夫的清高脾气,对待邺城这帮大齐新贵也很尊重,刘贵竟然成了邺城酒宴上的当红人物。
等到宇文洛生带领部众抵达邺城,这才向进谏,请求葛荣限制刘贵的活动。
葛荣这才反应过来,禁止刘贵交游赴宴,将他在宫室内看管起来。
刘贵倒是也不以为意,因为葛荣并没有禁止来拜见他的人,刘贵居住的地方人马络绎不绝。见到这样的情况,宇文泰非常的忧虑。
他对兄长宇文洛生说道:
“大战在即,陛下却纵容刘贵在邺城扰乱军心,这是亡国之兆啊。”
宇文洛生一惊,对于弟弟的口出惊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关键的是弟弟的预测往往非常正确。
宇文四兄弟中,长兄次兄都是不世出的猛将,宇文洛生则是本身武艺出众,带兵打仗也很优秀,所以被葛荣看中,被封为渔阳王。
如今在大齐封王的,除了杜洛周这么几个首义先驱之外,也就只有宇文洛生和邢杲了。
宇文泰的武艺并不出众,至少和三个兄长比就很普通了。
但是他长于战略和政治,尤其是对政治局势有着清醒的看法。
比如洛阳之变的消息传来,宇文泰就预测是苏泽赚了便宜。
果不其然,尔朱荣在河阴坑杀洛阳权贵,引起了北魏洛阳朝堂的威信降到了谷底,反而在关中的小皇帝元诩的诏书,等到了更多地方实力派的认可。
没办法,政治这个东西是讲究体面的。
小皇帝元诩是宣武帝驾崩后登基的皇帝,法统性毋庸置疑。
如今在青徐兖相幽诸州的北魏抵抗军,更听从关中来的命令,这也是苏泽比尔朱荣更得人心的证据。
宇文洛生问道: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陛下已经建制称帝了,总不能和以前一样的做派吧?刘贵不过区区一人,能有这么大的威胁吗?”
宇文泰严肃的说道:
“危险的不仅仅是刘贵,而是刘贵带来的征兆。”
“征兆?”
“大齐的新贵为什么要巴结刘贵?难道真的因为他出身高贵?谈吐不凡?我们起兵的时候,这样的士大夫不知道杀了多少,难道建制之后就不一样了?”
宇文洛生哑口无言,确实啊,刘氏虽然有个前皇族的噱头,但是门第不高,要不然刘贵也不可能在洛阳不得出仕,投靠秀容川的尔朱荣。
如果说血统高估,那和葛荣交战中被杀的杨昱出身弘农杨氏,源子雍是甲姓高门,不比刘贵的门第更高?
宇文泰说道:“之所以这样,是大家都在为自己求出路。”
宇文洛生悚然。
宇文洛生作为大齐渔阳王,知道如今蒸蒸日上的局势下,大齐内部的隐忧。
最大的隐忧,就是葛荣许诺的诸多赏赐都没有得到兑现。
火并鲜于修礼,然后攻打相州,大齐这一年开疆拓土不少,但是葛荣却很吝啬官职的赏赐,尤其对立功的将领百般提防,宇文洛生自己也是被打压的对象。
没办法,葛荣就是以下犯上灭了鲜于修礼上位的,他当然也惧怕被手下推翻,对于立功的手下有着浓浓的不信任。
此外,葛荣对于立功武将的官职吝啬,但是对于身边的近臣宠臣却十分的大方。
一些葛荣的亲信,连军功都没有多少,却被封为国公、郡公,大齐朝堂的重要岗位,更是被葛荣的亲信占据。
“陛下吝啬爵位官职也就算了,滥赏其实等于不赏,但是连钱帛女人都吝啬赏赐,又怎么不让人寒心?”
宇文洛生也是长长的叹气。
葛荣登基以来,除了登基的时候发过一轮绢帛赏赐外,此后竟然连像样的赏赐都没发过。
“陛下也不是不愿意赏赐大家,只是河北打了几年仗了,府库空虚,实在拿不出赏赐啊。”
“府库空虚没有绢帛金银赏赐,女子也是吗?陛下刚刚登基,就将邺城的官女子都没入后宫,乃至于邺城旧宫都住不下这些多嫔妃,为何对于诸将士如此的吝啬?”
这下子宇文洛生都无言以对了。
他知道弟弟说的是实情。
这年头,姿色出众,门第高贵的女子,对于这些六镇起义军首领是很有吸引力的。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这帮六镇“泥腿子”,最后都娶了大家族的世家女为妻。
可是葛荣吝啬赏赐,自己独享这么多嫔妃,却又严令禁止下属去抢夺那些世家女,自然引发了很多人的不满。
“抢钱抢粮抢女人”,宇文泰说的没错,葛荣的政治信用已经接近破产,所以才有这么多大齐新贵巴结刘贵。
这不就是宇文泰说的灭亡征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