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确实很快就知道了那一番谈话,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找到朱雄英谈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道事后朱元璋下旨:
着太孙摄礼部、国子监、鸿胪寺事务……三衙官吏悉听调遣,不得有误。
这个任命相当突然,太孙才十五岁,且还未组建自己的班底,这时候就摄政务实在有点早了。
但随即大家就很平常的接受了这个认命。
朱雄英虽然很少露面,但之前南方除虫害、安抚蛮夷部落、上书摊丁入亩等政绩,实在太过于突出了。
属于已经证明过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百官认可的。
且他还天然拥有军方和勋贵的支持,摄政务就显得很正常了。
当然,在百官看来,此举更多是让太孙观政,并不会做出什么改变。
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是陛下和太子在为太孙铺路。
要知道,国子监掌管天下学政,礼部掌管科举,是培养后备人才的地方。
太孙统摄两衙门,可以更好的聚拢人才,为将来打基础。
如果放在别的朝代,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想。
那些皇帝防太子和防贼一样,怎么可能会让继承人掌管后备官吏选拔。
但大明朝不一样,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和太子那真的是父慈子孝的典范。
皇帝生怕太子能力不够威望不足,天天给他加担子。
太孙的情况也类似,早早就开始崭露头角。
现在为太孙铺路虽然早了点,可也完全符合皇帝和太子的行事风格。
然后,就有很多官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表现。
此时入了太孙的眼,那就是潜邸旧臣,将来必获重用啊。
蓝玉等坚定的太孙党,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纷纷放话出去,谁敢阳奉阴违糊弄太孙,他们就和谁没完。
陈景恪却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当他看到这条任命,就知道朱元璋妥协了。
都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因为朱雄英。
在这种事情上,谁说话都不好使,只有朱雄英才能让朱元璋去冒险。
此时他无比庆幸,还好自己一开始就抓住了朱雄英。
这些年又悉心教导,让他成了材,现在总算是有了成果。
——
朱雄英上任后并没有直接就大动干戈,而先花时间全面了解了三衙的运作模式。
这让一众文臣更是喜上心头。
这是太孙谦恭礼贤下士的表现啊,我们就喜欢这样的君主。
之后朱雄英并未插手礼部和国子监的事务,而是先对鸿胪寺下了手。
他带人制定了一套全新的宗藩规则。
说是宗藩规则,实际上就是外交准则。
在这里他将外国划分为两类五种。
第一类是藩属国,第一种是亲王藩属国,第二种是异姓藩属国。
第二类是没有建立宗藩关系的国家和势力。
一种是盟友,二种中立国,三种敌对国。
每一类国家的使节,在大明享受的待遇都是不同的。
但不管是哪一类使节,都不再拥有任何特权。
虽然朝廷律法上没有规定要优待番邦使节,但实际操作中确实存在类似的情况。
番邦使节就是拥有种种特权,很多蛮夷部落也是如此。
朱雄英将这些潜规则统统废除,将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
对此武将集团自然是支持的,我们在军事上打败了对手,结果人家的使节还要受优待,凭什么?
文官集团也同样是支持的。
很多人以为文官对内强硬,对外软弱卑躬屈膝。
事实上这是误解,儒家是最反对这种政策的。
不少大儒都曾公开抨击过这种情况。
遇到中原王朝强势,皇帝又比较务实的时期,外国使节就几乎没什么特权。
如果皇帝比较好大喜功,那就没办法了。
比如杨广,为了炫耀隋朝强盛,竟然要在迎接外国使节的道路两旁挂满丝绸。
遇到中原王朝虚弱的时候,比如宋朝……那是没办法。
即便是宋朝,也不缺乏强硬的文臣武将。
反过来说,为何中原王朝对待外国使节的差异如此巨大呢?
答案很简单,缺少相关的规章制度。
无法可依的情况,一切只能按照上面的意思来。
上面不说话,下面的官吏又怎么敢得罪使节?
现在朱雄英改变了这种情况,直接制定了完善的律法。
以后接待外国使节,完全照章办事就行了。
这种情况,反而是文官集团最乐于见到的。
这还不算完,这套法律还对赏赐、国礼交换等做出了规定。
赏赐是给正儿八经的藩属国的,全凭皇帝喜好。
但一般不能超过藩属国进献贡品价值的三成。
毕竟是赏赐给小弟的,不能落了大哥的面子,多给一点也能理解。
国礼交换是给非藩属国准备的,必须等价还礼。
也就是说,别人送一文钱的礼,大明就对等还一文钱,不能多也不能少。
对于这个规定,文官集团更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大明暂时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之前的朝代可出现过太多了,其中尤以汉武帝时期为最。
别管是什么人,只要自称是某某势力的使节,带着一些礼物过来声称要朝觐天子。
只要再说几句好听话,马上就能获得几十上百倍的赏赐。
很多势力都将这种事情当做了生意,变着花样的来朝觐。
他们心里真的敬仰天子吗?
恐怕恰恰相反,这么好骗的大傻子,怎么就不多几个呢。
官僚集团难道真的不知道这种情况吗?
难道他们就真的愿意陪着皇帝当冤大头吗?
答案是否定的。
谁都不想当傻子,只是没人敢戳穿罢了。
现在朱雄英自己主动将此事摆到台面上,官僚集团自然很乐于见成的。
也因为这件事情,他再次获得了满朝文武的认可,個人威望也有了明显提高。
这其中自然有陈景恪的功劳,准确说这套规章制度,就是在他的提议下才起草的。
“中原王朝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从未想过与他国平等相交,所有国家都是藩属国。”
“所以也就无所谓外交制度,在这一块完全就是空白。”
“但以后大明将要面对更加广阔的世界,要接触更多的国家。”
“我们必须学会与他国平等论交,否则就是自绝于世界列国。”
“这就需要一套完整的外交制度,既可以保证大明的利益,又可以与他国正常相处。”
“我们大明的官吏与外国接触时,也有了律法章程可以依靠,处理外交事务就能更加从容。”
朱雄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就决定,自己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从这里烧起。
陈景恪又说道:“第一把火从这里烧,也能避免触犯百官的利益,引起他们的不满。”
“学政和科举是国之大事,自有成熟的章程在,且备受瞩目。”
“你若在这里搞变革,必然会引起官僚集团的警惕乃至抵触,降低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
“外交则不然,这一块向来不受重视。”
“你从这里着手,不会触犯任何人的利益,自然也就不会引起不满。”
“又因为这是空白地带,你制定的规章制度只要不是太离谱,都是一份不小的功劳。”
“可以说,从这里入手就等于是白捡一份成绩。”
“等到你的能力获得大家的信任,再插手学政和科举事务,就不会显得突兀。”
“百官也会认真思考你的建议。”
“可以说,从这里入手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朱元璋和朱标也听到了,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然后陈景恪提完建议,就再次隐藏在了幕后,将功劳让给了朱雄英。
这一切朱元璋和朱标都看在眼里,对陈景恪愈发满意。
尤其是朱雄英确实通过此举获得了更高威望,也让他的谦让变得更有价值。
当然,陈景恪也没闲着。
他抽空将学堂给开办了起来,给书院取了个名字:
洛下书院。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没什么可说道的。
第一期招收了两百名学生。
权贵官僚出身的子弟只有不到二十人,这让陈景恪放下心来。
他还真怕自己的书院变成权贵子弟学校。
事实证明,自己还是太高看自己的名声了。
当然,这其中‘技工学院’的流言,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相关谣言流传开的时候,不少人来问他是不是真的,他都没有否认。
在这个文学至上的时代,‘技工学院’太非主流了。
正常官宦人家自然不愿意将孩子送进来。
也就徐达等核心勋贵才知道真相,将孩子送了过来。
剩下的学生,一部分是收养的孤儿,他还特意收养了一些孤女。
只要这些女孩子能有一个学有所成,在科学上有所建树,都可以作为榜样进行宣传。
还有一部分学生来源于工匠子弟,都是原本隶属于朝廷的工匠家的子弟。
他们对于研究百工技巧并不抵触,甚至还很高兴。
人数最多的,还是形学研究班成员的家族子弟。
他们才是真正了解陈景恪本领,又对杂学没有偏见的人。
对此陈景恪也没有拒绝,相反他还很支持。
一来是家学渊源,他们能学的更好。
二来……就这么说吧,理科是一门有钱人才能深入研究的学问。
没钱连实验器材都买不起,拿什么来研究。
形学研究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穷人。
他们有那个物资条件,支持自家孩子深入研究。
当然,如果贫民子弟中出现了天才,陈景恪是愿意自己出钱培养的。
书院的先生,则全部由形学研究班的成员担任。
现成的人才不用白不用。
而且现在形学研究班规模也大了,常驻其间的就有百十号人。
外放任职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大家平日里一起研究学问,没事儿就侃大山好不快活。
得知书院需要先生,不少闲的无聊的人自告奋勇,表示一定将学生教导好。
对于陈景恪提供的教材,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形学研究班现在腰杆子也硬了,准确说是算学圈子都硬气起来了。
虽然不敢正面和儒家掰腕子,但也不再如以前那般被单方面吊打。
而儒家也知道拿他们没办法,因为计官确实是朝廷需要的专业种类,无可取代。
尤其是新政推行以后,金钞局几乎是计官一手把持。
就算平日里的工作,很多账目只有专业的计官才能看懂。
文官集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既然无法将算学踢出去,也就没有继续针对的必要了。
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
你们算学也别想搞事,我们也不欺负你们,大家相安无事。
在这种情况下,算学圈子的腰杆子可不就挺起来了。
既然学习算学也一样能当官,那儒家那一套就不是必须的了。
虽然不至于将儒家一脚踢开,但至少在算学圈子里,儒学经典的重要性日渐降低。
陈景恪的教材没有传统的四书五经,而是节选各种文体,集合成语文科目。
算学圈子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至于儒家,他们对陈景恪非常无奈。
到了现在是个人都知道,陈景恪不是靠医术立足的,而是有实打实的真本领。
皇帝、太子、太孙都对他非常信重。
且背后又有徐达、蓝玉等勋贵支持,也不再势单力孤。
户部尚书邱广安更是他公开的盟友。
户部加金钞局加计官体系,彻底掌握了国家的钱袋子。
文官对他就算再不满也没用,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所以,洛下书院悄无声息的开学了。
没有什么人前来祝贺,也没有人来找麻烦。
全寄宿制书院,上十天休四天,这么做也是方便学生们回家。
但要想发展理科,仅仅是教育还不够,还要弄出一整套的测量工具。
这些东西陈景恪只能找来一些帮手,一点点进行研究。
长度和重量的测量工具是现成的,容积、温度等才是麻烦的。
尤其是温度计,是最难弄的。
陈景恪也只知道大致原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工匠们去实验。
所幸,大明的顶级工匠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弄出了水银和酒精温度计。
可想而知,当这些用玻璃制作的器皿出现在实验室,带给其他人的震撼是多么强烈。
至于秒表……他知道擒纵器是制作钟表的核心部件,但也仅此而已了。
虽然擒纵器早在几百年前就发明出来了。
但如何将这玩意儿变成钟表,就超出陈景恪的知识范围了。
毕竟他不是学机械的,所知也很有限。
而且他还准备用钟表替理科打响第一枪呢,自然不能现在就拿出来。
等过两年,第一批学员学有所成,再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
通过他们的手来实现这个目标。
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激励,对理科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又到了年底。
大明今年可谓是收获满满,自然又是一个喜庆年。
但过完年后,朱元璋就给群臣来了个大的。
着太子朱标总揽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