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诵经烛人颇为好用,不枉我从水生道人处花费梦晶借出。”
一座烛台,上有一百零八位僧人颂经,大大减轻了莫陆祭炼这《百手十眼书》中的魇佛手的难度。
莫陆推开那些高大的烛台,显出一个蒲团来。
于诵经声和金臂丛林之中,莫陆盘腿坐下。
源自本体的血脉相连与悸动,令莫陆得以将心神延伸入悬挂起来的那一条条金色手臂之中。
屈起,抓握,挥拳,掐指……
这数十条手臂在神殿半空上演出一部诡异的木偶戏。条条细长的影子投下,被烛火拉扯得无比扭曲,在地面上,莫陆身上,烛台上扭动。
那影子颤动间,探出一根根柔软的手指,轻抚烛台上一张眼皮颤动的苍老人面,抚平他梦中的不愉,令他再度平和下来,口中梦呓的颂经声更高亢。
不管他又做了什么美梦,随着这颂经声的加持,莫陆能察觉到,那一条条手臂法力愈发充盈,役使起来也更灵便。
莫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钩索滑动,手臂挥动,在他背后如花朵般展开。
初入神殿,定会以为此处供奉着一尊端坐在碑林间的千手观音。
可惜无人能见莫陆这幅扮相。若烛台之上,那些颂经的虔诚僧人能瞧见这一幕,非得从幻梦中气醒过来。
可惜他们做不到,即使人身都不俱全,颂的是道经,念的是万法天尊,又是在助一位对佛门向来无好感的道人修行,可在他们深层的睡梦之中,自己正伴在佛前,狂喜地赞颂佛祖。
莫陆颇感好笑,因为他想起水生道人介绍此物时所述的一则趣闻。
千螺观中曾有一位弟子使用不慎,意外令烛台上一张人面清醒。那人面得知真相后痛苦痛嚎,临了头,却恳请千螺观的修士再令他堕入梦中,充当法奴。
问及原因,人面僧人回答:
“快!我要见佛祖!你们都是假的!都是我的心魔噩梦!我早就修成大阿罗汉果位,在佛前侍奉了!你们这些大慈大悲的道人不要再戏弄我了,让我回到天界佛祖身边吧!”
水生道人嗤笑道,那僧人修为低劣,也唯有在幽梦一脉编织的梦中才能见到佛祖。
感受到一丝丝法力顺着手臂反哺进莫陆体内,将莫陆原本漆黑如墨的幽深法力渐渐漂没转化,一个不慎,就要侵染莫陆的血肉,令其出现诡变。于是莫陆收起杂念,悉心操控他体内的法力变化。
良久,莫陆抬头,一团淡金色的法力浮在莫陆经脉之中,只不过相比幽黑的玉灵法力,量实在太少。
“这魇佛手提供的法力不够了。毕竟只是粗炼一番,又没有崇明眼相辅相成,难以进入下一个阶段。这法力相较于玉灵升仙法所出,实在贫弱不少。”
一时不能得到崇明眼,这几十条魇佛手法力亦被掏空了。
莫陆停下转换,选择“添柴”。
莫陆取出一壶慑山酒,一柄刀,一边切下自己的手臂挂上钩索,一边就着伤势下酒。
酒力运转间,他的法力不断恢复,又迅速耗损在催长手臂的伤口处。
而那一条条被他切割下来的手臂挂上去后不多时就覆盖一层浅金色。随后莫陆一拍烛台,其上的人面眼皮颤动,眼睑下的眼球疯狂转动,这一切让颂经声愈发高亢,几乎等同于怒吼。
更多淡金色的法力被莫陆吸收,进一步加速玉灵法力的转化。
“今天先到这里了。不能操之过急。”
莫陆耳边隐隐听闻些温暖又含糊的呓语,催他前往天外佛域,而玉灵法力也开始躁动,在他的体表上凝聚出一张又一张模糊的人脸。这算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六头怨蛆喷出法力,压下躁动,与此同时,莫陆体表一层紫色光膜展开,隔绝了所有不息的呓语。
颂经声变得微弱。莫陆不再切割手臂,那些在他背后挥舞的手臂也被钩索拉扯回去,重新沉浸在和缓的梦呓经颂中。
“休息一下。”
莫陆靠在一团祥云上,一手为自己斟慑山酒。他闭目,脑海中具象而出十块屏幕。
那些携带崇明眼的修士的一举一动,尽数展露在莫陆眼前。
莫陆很快注意到濮虎的那颗崇明眼。
“不错,要收成了。”
怨蛆离了体,两道影蟒从他脚下蜿蜒而出,迅速冲入营地的人流中。
……
“我要挖去你们的双眼,正如你们挖去濮塘的双眼一样。”
“我要废去你们的丹田,正如你们废去壳子的丹田一样。”
“我要夺取你们的资粮,正如你们夺去我们的资粮一样。”
“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就像你们让我付出代价一样。”
那面目扭曲,唯独一颗独眼慑人心神的青年修士和缓地说出这些话来。
他对面的修士皆知此事无法善了。
其中一个双眼阴冷,长着蛇鳞的男子越众而出,开口便笑:
“濮道友,我们这些人的命你不在乎,那你的……”
濮虎一扬手,几团血红的物事被抛出,打断了那个修士的话头。
那是三四个四肢齐断,双眼挖去的修士!他们只能如肉虫般在地上蠕动,张口,却只露出满口的血红,显然舌头也被拔出。
濮虎额上,那一枚眼眸探出触手,吸食地上的肉虫。
在蛇鳞修士惊怒慌张的目光中,他浅浅一笑:
“仰赖神目之功,你布下的那些暗子都被我送过来了。再无人可动我门那些凡人亲友家眷一丝一毫。”
他语气和缓,淳淳劝导:
“我没了这顾虑。你们尚有一策,能继续拿捏我?”
“什么?”
“今日逃出生天,自有机会去报复在我那些亲友身上。”
蛇鳞修士怒吼:
“濮虎,你不要太过界了。本宗已拜入澈葛子前辈门下,可不是你能动的!”
他身后的修士也鼓躁起来,对那位澈葛子大吹法螺。
濮虎额上那一枚眼眸不断有触手生长,扎入他的躯壳,令他的气息威压更甚,压得那些修士几乎站立不稳。
他张口,声音不再和缓,而是分外猖狂:
“老子受神眼寄生,早已算是砥锋大人的弟子,澈葛子又是什么东西!”
血雨泼洒,那蛇鳞修士头颅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