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故人相逢.心事念念.青天有恨.不与我处
作者:剑南生   英雄吁天录最新章节     
    巴颜将军手持长枪,眼见袁承天便在眼前,眼睛余光却看着他背后所负的轩辕神剑,心想故老相传,无论是谁得到这绝世神剑——轩辕神剑——参透其中秘密所在,便可以得到天大的富贵,甚而可以置买兵马,坐拥天下!——只是这故老相传的话准不准却不得而知,是虚无还是确实存在,却是谁也不知。不过想来这传说也决非空虚来风,所谓无风不起波,必有原由。他见袁承天年纪不过弱冠,能有多大本领,——可是而今他已是领袖群群伦的袁门少主,其气慨不可小觑,再者嘉庆皇帝看他的眼神别有情怀,处处透着关怀,仿佛大哥哥看小兄弟的眼神,关怀多于恼恨,犹为让他不解得是为何那清心格格为何与他厮混在一起,这件事殊不可解,心中总有这个疑惑,可是自己只是臣下自然不能不敢相询,再者自己是外人;皇帝和格恪他们都是皇室贵胄,自己自然是无缘置喙,只有将这疑问藏在心中。
    这时傅传书反倒是心中焦急,害怕清心格格说出他先前要加害二人的奸谋,所以暗下使眼色让巴颜将军尽快动手,不让他的杀人计谋败露。巴颜将手中长枪一抖,挽了个斗大的枪花,接着虎吼一声,长枪出手向着袁承天刺去,势挟劲风,隐隐有风雷之势,要知这巴颜并泛泛之辈,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做到将军之职——而且是统辖杭州地区的最高长官。袁承天自然不敢大意,所以从背后迅速取下轩辕神剑,左手横指,右手剑诀一引,便将长枪格出。巴颜将军不意袁承天剑中劲气颇大,将自己手中长枪格去。他立使小心在意,收起小觑之心,处处着意,招招领先,意在拿获于他,献功于皇上,那么皇上必定欢喜,自己可说立了大功一件,只是他这想法不错,但是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不以人的意志为改变。袁承天看出他急功近利,想要献媚于今上,心中不免冷笑,心想我焉能如你愿。
    嘉庆皇帝见袁兄弟剑法舒展,不急不缓,张驰有间,很有法度,一派大家风范,隐隐远迈当今诸大门派之掌门,就他之见识和果敢,遇事沉静不疾不缓,已非常人所能此拟,不觉心中赞叹:朕手下无人如他!便是当年天神一般神勇的袁督师,威震辽东,一世英名,只可惜时不与我,恨自己晚生百多年,不得见袁督师当年之神威;可是想想也不遗憾,而今见袁兄弟如见袁督师,之相貌为人气度似乎皆超乎前人,不落后人!世之有人,而英雄不常有,所以有人碌碌无为一生,同草木生死,无声无息;有人际遇非常,虽久经忧患而不自馁,有非常之谋,有非常之能,所以是为英雄,而今眼见之人袁兄弟可不就那个于苍茫危世之中而不退缩,一往直前的英雄?
    巴颜将军长枪挑处,不忘回看皇帝,但见嘉庆皇帝目光关注于这位袁承天,对自己竟而视而不见,仿佛他的生死荣辱与他已毫无关系,只在乎这位袁门少主;巴颜见状心中不觉生嗔,心中暗想:好教你卫护这位袁承天,今日我偏偏杀了他,不如你愿,看你又奈我何?想至此处,他手中红缨枪枪花斗大,扑扑四下响动,但见千头万影,齐齐向袁承天身形扎去,处处要他好看,招招要其性命,不唯不狠毒。清心格格见了,欲出言喝止,却又不能,因为袁大哥确实是朝廷的反叛,而且他的袁门与官府为敌,多杀人命,自己和皇帝哥哥便是有心卫护也是不成,因为袁大哥的袁门可是朝廷明文禁止的帮派,凡与其瓜葛皆要受某株连,这命令虽出自摄政王草拟之诏书,但而却是皇帝诏告天下,所以等同皇帝视袁门为仇雠,——虽然嘉庆皇帝并无此心,然而受摄政王多铎之挟持,也只有如他所言而行事,心想有朝一日要以十倍代价让其偿还,——因为多铎这些年来野心非小,王府之中养着不少死士,日夜操练,虽隐我行事,然而还是被禁宫侍卫探知,禀报于皇上。其实嘉庆皇帝老早便觉查这多铎行事言行诡异,心有不臣之心,只是自己年少登位,不能立时拿他问罪,因为朝中尽有其党羽,不能拔草惊蛇,否则牵一发动全身,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有卧薪尝胆,隐忍不发,想当年越王勾践之忍辱负重,终成大业,难倒朕不如他?所谓三千越甲可吞吴!
    只听呛地一声,袁承天长剑将巴颜将军枪头削落。巴颜见状,挥手将手中攥着的长枪掷出,快如闪电,去如流星,如风掣电闪般向着袁承天面门激射而至。袁承天长剑婉转欲将其拔开,不料剑枪相交,耳中只听轰地一声,长枪炸开,原来巴颜见事不成,便引动枪中机关——原来这枪中暗藏火药,只要引动机栝便会爆炸作开来伤及敌人——这也是他军营中最为厉害火枪营的威力所动,旁人可不知内情。袁承天是为外人,焉会知道此中厉害,眼见爆炸已是避无可避,似乎只有受戮的份。嘉庆皇帝和清心格格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心想他今日莫非要死。
    烟雾散去,不见袁承天残肢剩骸,地上只有断枝树叶,一片狼藉。众人见状,心中纳罕,只是奇怪这袁承天去哪了?难不成被炸得尸骸无存,想想也不对,虽然这枪中所藏火药威力非凡,但是也不至于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炸得尸骸无存?清心格格见状先惊后喜,惊之者是这火药如斯之威力,让人不得不惊愕;喜之者乃是不见袁大哥的遗骸,那么定是袁大哥在那火药爆炸瞬间逃避,这样一来他虽受伤,但命不至死,所以也不怎么担心。嘉庆皇帝悬着的一颗心也才放下来,心中默祷袁兄弟是为天煞孤星,哪有那么容易便死了?巴颜见了心中暗暗气恼,心想:他今日不死,只怕将来要成祸患?但是这也是无法可想,且看皇帝如何应对?傅传书则更有一番心思,心中琢磨袁师弟此次不死也伤,定然逃不太远,自己莫若别过巴颜将军,去寻师弟行迹,定然可以拿获于他,夺回轩辕神剑,假以时日参透其中秘密,寻得宝藏,自己便可置兵买马,逐鹿天′下;这天下本来也非一人一姓一族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退位,自己心怀天下,怎么就不可以坐拥天下?难倒非他爱新觉罗氏所配拥有?
    清心格格见这傅传书与巴颜将军低低说了几句话,便形色匆忙间走了,便知他心怀不轨,定是去追杀自己小师弟去了。自己虽然武功不济,但是说到了无关心却也不是,便别了皇帝哥哥。嘉庆皇帝知她所为,放心不下她的安危,便命令身边得力侍卫护卫前行。清心格格也不好拒之,因为那样一来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所以便携二名侍卫随后而去。此地空余嘉庆皇帝,他自然要嘉赏于巴颜护主有功,大大赞赏一番,便自回转行宫。巴颜将军则郁郁不快,心中总有块垒,却无论如何也出不来,在军营中来回踱步,等待傅传书回转。
    溪水之旁,映出一个头发逢松,满脸污浊之人,虽然略显不堪,然而却是处处透着从容。他掬溪水洗去脸上泥渍,水中显出一张清秀的脸。忽然他背后发出桀桀地冷笑声,不无揶揄道:“小师弟好一张清秀的脸,难怪清心格格不顾名节,非要和你一起!”这人却正是那大难不死的袁承天,在那巴颜将军引爆之前,全身而退,但是还是被波及,头发和身上衣衫被炸裂,只是于性命无碍。袁承天转头看着大师兄,说道:“大师兄你何苦非要不死不休,难道咱们二人之中非要有一人死去才罢休?”傅传书道:“如果不死,也无不可,只要你交出轩辕神剑,那么你尽可以随便走路,师兄我决不难为你;——否则的话可别怪师兄手底无情,一时杀人也是有的!”袁承天道:“这轩辕神剑本是袁门之物,后来流落江湖,辗转入了丐帮陈平大哥手中,他又交于我,让我担负起匡扶正义的大业,非是贪心这剑中所隐藏的宝藏,是以此剑决然不能交给你,因为一旦落入宵小奸邪之辈手中,那么便祸患无穷,是天下人的灾难!”
    傅传书心中有气,显见小师弟此话暗喻自己是无良之辈,甚是可恶,但是转念一想,他自从中了自己的“九幽断魂毒”,虽然已解,但是体内内功心法究竟一时无法复元,更兼适才一役,又受爆炸波及,所以功力便为不济,虽不是强弩之末,但是也好不到那里去,自己正当此时便可以一击拿下。
    袁承天见大师兄脸上变来幻去,便知他又生伎俩,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去,自己找个僻静无人之处,好将体内残余之毒迫出,方是万全之策,否则现在与大师兄交手,似乎胜算无多。傅传书其实也料到此节,不由分说,忽地一掌毫无征兆地拍出,向着袁承天头脑而来,似有风雷之声,带动地上尘土和枝叶旋转在天空中。袁承天虽生死关心,犹不肯拔剑相向,因为眼见这个大师兄虽穷凶极恶,但他是昆仑派的掌门大师兄,又况且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孩儿,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及他的性命,否则师父地下有知也不能心安,正因如此,袁承天才处处容让这位大师兄,不欲杀他,不欲伤他;然而傅传书可从来不这样想,只是觉得世上之人皆可杀,而自己却是天命所归,该有此作为!别人的死与自己毫无关系,所以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心中不值一提,尽可以打杀,怎如他小师弟袁承天悲天悯人,处处想着别人的安危,从来不关心自己,仿佛自己是尘世间一颗微不足道的小草,生死亦无它!
    便是因为袁承天处处容让,才使得大师兄得寸进尺,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袁承天见大师兄出招处处透着不死不休的阴毒,心想我若一味忍让,只怕今日难免有危,看来不可以再加忍让了,只有回击,让他感到痛,让他莫再以为自己懦弱可欺,否则他便会变本加利无休无止。袁承天见大师兄招来,不再一味避让,而是双掌运劲以贯双臂,翻掌而出。傅传书不意小师弟会出招相还,四掌相交,蓬地一声两个人均退后丈余。袁承天身子摇了摇,幸未跌倒;而傅传书吃重,跌坐在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便自起不来。袁承天缓了缓精神,一步一步向傅传书走来。傅传书以为袁承天要杀自己,所以瞪大眼睛看着他步步迫进,目光之中透着恐惧,口中颤抖道:“小师弟,你要干嘛?你……”袁承天面上不愠不怒,不喜不笑,傅传书实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袁承天走近,将大师兄拉起,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无伤虎意,虎却伤人心!大师兄,你起来,虽然你心底里未必念同门之谊,你也许从来没有看重我这个小师弟,可是我从来敬重你这个大师兄,虽然世上有人瞧我不起,心心念念要杀我,可是我却不念旧恶,总觉宽人待己总然不会错的,但是终究还是错付于人。大师兄咱们当年在昆仑山上捉雪鸡,打雪仗,玩雪橇何等快意,而今有人生死,有人离别,师兄弟间生死以见,可说是为恨事。大师兄,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不可以和睦相处,非要不死不休呢?想起死者已矣,不可见的是亲人,为什么人生有生死,有生离死别,毁人心肠,断人志气?大师兄,我好想回到从前,不要江湖争杀,不要生死以之……”傅传书幽幽道:“小师兄这些妄想,再也不可以回到从前了!世事无常,人有生死,物有毁灭,皆非我们所能控制?人生一世,如果不能如愿,不如一死,强如苟活!”忽然有人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死?”傅传书转头见是清心格格,目中精光一闪而没,心想:死丫头,要你多事!
    清心格格无视,目光一转看向袁承天,不在乎这傅传书生气。傅传书起身无言转身要走。袁承天忽道:“且住……”傅传书心中一惊,以为他要反悔,脸上神色不由地变了变。袁承天却道:“大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傅传书不知他意欲何为,便含糊道:“你说……”袁承天郑重道:“大师兄咱们昆仑派一向不与有司衙门交际,以保其令名,你不可以一错再错;要知摄政王多铎虽目下权势熏天,将来未尝不会有好下场,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一定不可以扏迷不悟,将来只怕难有善终,所以你悔改吧?”傅传书心中虽不以为是,但目下情形也只有违心称是。袁承天看出他言不由衷,心想谁教他是师父的孩儿,自己还是迁就于他吧!看着他转身离去,清心格格顿足道:“袁大哥,放虎归山必有后患……”袁承天道:“你难倒要我杀大师兄?”清心格格不无忧虑道:“袁大哥,你今次放他,他心中未必感激于你,说不定心中怀恨,伺机报复也未可知?袁大哥你莫如赶上前去,废他武功,让他从今而后再也不可习练武功,以免为害天下。”袁承天抬头看了看苍穹,说道:“昔年师父他老人家于我有活命之恩,所以铭记于心,无论大师兄怎样对我,我都隐忍,让他悔改从新做。”清心格格道:“你的仁慈未必换来别人的诚心?”袁承天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清心格格无言以对,她看着袁承天,说道:“承天哥哥你好傻,别人拿你当仇雠,你却一味容让,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养虎为患,遗害无穷?”
    袁承天道:“有时我也知道自己不通时务,仿佛傻子一般,小时候别人看我如怪物——身上破衣烂衫,尽招人厌,他们欺负一个小乞丐不需要付出代价,因为我身后没有爹爹和娘亲的卫护,人性的丑恶展现无余,有时我也恨这世界,为何有人富贵有人穷,上天你何其不仁,让好人无家可归,犯奸作科,杀人放火之人得享富贵,家大业大?有时我见庙中观中的神仙,心中便想假若世间有神明,却为何不惩恶扬善?我从来未见行恶之人得到上天惩罚,你说是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清心格格见他又自悲天悯人,便道:“袁大哥,天下之大,悲苦中的人尽多,你管得过来?”袁承天道:“我也知道非其所能,所以便想天下如果君王正直无私,爱民如子,便是天下福祉,可是有时偏偏事与愿违,总是不如人意?”清心格格道:“不是的,而今我皇帝哥哥励精图治,有大作为!他不比以前的皇帝好么?你们为什么不可以放下心中所累?”袁承天道:“也许是我不识时务,可是……”他再也说不下去。清心格格捻动衣角,目光之中似乎有泪,亦不知她的眼泪为谁落?她的伤心内谁痛。袁承天走来,抚动她的长发,喃喃道:“世间悲苦如我,又有几人?其实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每个人都在困苦忧患中,都是无法摆脱束缚,渡过苦海是乐土?”袁承天又道:“我也许离群索居,在空山深林,不再过问世事,但愿青山藏我身,不问世上荣与辱!”一个声音说道:“但愿青山藏我身,不问世上荣与辱!试问袁兄弟你能做到么?”只见嘉庆皇帝转身而出,笑看清心格格依偎在袁承天的肩臂上,而袁承天的本意抚摸她的长发,嘉庆皇帝的出现令他戛然而止,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嘉庆皇帝见到袁承天此形此景,心中但觉好笑,但又笑不出来,以免气氛更加尴尬,所以忍住不笑。清心格格怎么也未料到这位皇帝哥哥神出鬼没,现在又现身在此,徒令两个尴尬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嘉庆皇帝转身而去,一会儿又转身而来。此时两人又恢复如初,神情自然。嘉庆皇帝看着袁承天和清心格格,一个是玉树临风,岳峙渊嵉;一个清新脱俗,出水芙蓉,仿佛神仙中人,可说两个人是木石前盟,金玉良缘。也许她有一生的眼泪为他流不尽,他亦如那大荒山中遗下那颗补天石,一生卫护在那株与世同在的仙草旁,为它遮风挡雨,无惧严寒,一生的痴念未必化解,只有诉不完的衷肠,唱不完的今世的悲歌,踏不尽的人间路,杀不完恶人头……
    清心格格走开来到嘉庆皇帝面前,只是低头捻动衣角,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嘉庆心想你何错之有,也许错的是朕,当初不敢一意孤行,令你下嫁海查布,想那海查布虽是将年多隆阿的孩儿,怎奈一无所能,怎堪与袁兄弟相提并论?可是而今大错已铸成,已然无法更改,只有委屈了清心,她的一生究竟错付了于人,谁教满汉不通婚,这是先祖的祖训!自己虽贵为皇帝,也不可以随意任性更改,否则岂不成了爱新觉罗氏之忤逆之人,所以忍痛割爱,将清儿下嫁于那海查布,这也是无法可想,也许是天意如此,谁人可以更改?
    嘉庆又看了看神情黯然的袁承天,说道:“袁兄弟,你好自为之,不日我便起程回京。”因为他已将上官可情送还江南上官世家,当然此事不宜声张,所以将上官可情送至上官府宅,便悄然回了驻跸行宫。此间事情一了,便要起程回京,只待过了时候再自宫内侍卫接她回京,因为他回到京城还要面对摄政王,因为这多铎野心初显,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这皇位取为代之!嘉庆皇帝已然感到危险已迫在眉睫,有一触既发的危险,已然不能够自欺欺人回避了,只有勇敢面对朝中的暗流汹涌,否则自己可要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了,所以已无后路可退。他要秘密发诏,让朝中忠于君上的臣僚齐心效力清君侧,以免江山处于飘摇之中。
    袁承天张了张口本意要提醒他身边有人要害他,可是一想到这样一来反而置大师兄傅传书于危险的境地,便住口不言,心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以他的睿智天成也决不会有事,况且近来夜观天象,紫微星座虽也暗淡,但是在四周星光卫护下熠熠生辉,依旧威严所在,所以不必过于担心。嘉庆皇帝再无言语携清心格格同回行宫。
    袁承天见再无事端,便胡乱在树上休息,因为这样可以免了野兽侵犯。不料睡梦中一个不小心,身子跌下树来。轩辕神剑滑出剑鞘,当地一声落在一块坚石之上,那剑把手便自从剑身脱落,骨碌碌剑身之中滚出一物。他身子从树上跌落,与地面似挨未挨之时,内力心生,双掌翻出撑地,所以身子又自跃起,半空中一个翻转,平平稳稳落在地面。但见剑身中所滚出是一琥珀,仿佛中有纸条。他心中一动,拿在手中双指一错,便成粉未,中有一纸,展开一看,图纸之上是一座府邸,下面写着绝世复国宝藏藏于此。袁承天细看,心中惊诧连连,这分明是摄政王多铎王府中的玲珑御花园中的假山,这假山却有个名字唤作天地同春,看似假山实则宏大,几乎占了半个王府,上有树木郁郁,还有几处观雨亭,更奇地上面还建有庙宇,虽然无人执事,只是装点,但也是不凡,透着王霸之气。假山最高处几达百丈,上可俯视京城和禁宫,只要禁宫兵士调动,皆可见到;其实这已是越制,大有不臣之心,僭越之嫌,而朝中官员无人敢上折参奏,先前有几名官员上折参折,结果留中不发,不出几日被皇帝下诏以莫须有罪名逐出外放,途中又被马贼所杀——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这一切皆是摄政王多铎操控,是以之后再无人敢参奏他有不臣之心了。
    袁承天看了这藏宝图,心想还是烧了它,否则夜长梦多,一旦落入宵小之辈手中,难免出差错。他从怀中拿出火折将这字条焚烧,之后又稍憩片刻,看看天将拂晓,便来到一处溪水旁喝了几口溪水,忽又觉得肚子咕咕叫,四下张望一下,只见不远处有几株桃树,树上结满桃子。他便跃身而起,摘了几枚桃子,入口清甜,不觉全吞入肚中。太阳从东方杲杲升起,照得人眼睛发慌。袁承天因为这几日的挫折,内息元气大伤,所以赶路不急不徐,心中只想:现在宝藏所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所以也不急在一时,是以一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觉这江南水乡女孩子别是一番温柔,吴侬软语直让人如痴如醉,一时沉迷其中,以至不能自拔。
    这时他来到一处码头,只见一艘大船正靠在靠头,有工人向船上装载货物,看情形是绸缎,还有笨重木箱——看情形是江南的有名瓷器。袁承天心想自己莫如搭乘这船。他私自问店伙计这船开往何方?这伙计知无不言,告诉他是开向京都。袁承天心道正好,自己也可以免了长途奔波之苦,在船上可以休息。起初船伙计不答应,说主人知道定要责罚于他。袁承天从怀中拿出些许银子揣入这年轻伙计手中,连说拜托拜托。这伙计从生而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许多银子,自然乐得眉花眼笑,却之不恭了。袁承天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大船,又见运河两岸景物非凡,绿柳垂岸,红花遍地,又见岸两边人家白屋灰瓦,说不出的江南别致,心想:春雨江南最好时节,人家儿女出行,每每让人留恋。可惜自己一生都在奔波中,青山笑我太痴然,我笑青山看不懂?——人生世间,多所忧患,无时无刻不在生离死别,痴痴念念在于心上,谁人可以忘却?故人难忘,家国难别,想当年烽火连天,英雄辈出,挥指辽东,以笑英豪,想当年袁督师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军营倥偬,一时多少英雄豪杰,手控军兵直杀的满洲兵士不能得志于中土,可惜天不佑英雄!袁督师去后再无英雄,以至天下沦为腥膻,以至无法可想,是天数使然,还是人为不得而知?
    袁承天睡之中夜,忽觉船下异响,似乎有人在凿船底,要将合船之人尽数葬身河中。袁承天便披衣起身,来到大船之上,只见偌大甲板上正有一人,抬头看月,似乎心事苍茫,忽又叹了口气,说道:“天下英雄尽归尔曹,看朕江山万里如锦,引无数英雄尽灭亡!问天下英雄谁是?”袁承天心中一动,心想:怎么这座船的主人竟是嘉庆皇帝?那怎么不见清心格格?原来他心中依旧念兹在兹,不忘故人!也许清心格格是他一生所念,有生之年都无法忘却。
    袁承天见状,刚要转身而回,忽然嘉庆皇帝沉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他转身直面袁承天,当看到是袁兄弟时,很是吃了一惊,说道:“袁兄弟咱们真是无处不相逢!”忽然轰地一响,船底破裂,河水涌入,不出片刻河水已至半船。嘉庆皇帝和袁承天双双跃上东西桅杆之上,面面相对。嘉庆皇帝道:“朕一向谨小慎微,不想还是着了贼人的道,这一船绸缎和瓷器只怕难以幸免,全作礼物送于东海龙君吧!”他一向豁达,不把富贵放在心上。袁承天听他这样说话,不觉莞尔,刚欲说话只见几个身穿水靠的人由河里翻身勾船而上,手中已是长刀在手,阴侧侧看着嘉庆皇帝。袁承天四下看时不见大师兄傅传书亦无清心格格,心中不免生疑。嘉庆皇帝道:“朕以为无事,便打发你大师兄傅传书护卫清心先行陆路回转京都,谁想天下究竟是不太平,还有这些杀人放火的奸贼,真是可杀不可留!袁兄弟咱们一起杀贼好不好?”
    袁承天不知如何应答,一时左右为难。这时一名水贼挥长刀将这桅杆斩断,嘉庆皇帝身无所着,只有跃身而下,落在船上,已是齐腰水深。袁承天心想: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担当,不待另一名水贼挥刀斩桅杆,已身落嘉庆身侧。一名水贼见了,哈哈笑道:“生死同难,够义气,在阴间你们也不枉做个好弟兄。”
    嘉庆皇帝不怒反笑,说道:“朕自承大位已来,多经风浪,多所磨难,岂但怕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无耻奸贼,说出目后主使,朕免尔等诛灭九族之罪!”一个水贼嗤之以鼻,哈哈笑道:“死且在眼前,还兀自大言不惭,真是可笑之极!”嘉庆皇帝握了一下袁承天的手,道:“袁兄弟你怕死么?”袁承天道:“人生世间,死又何惧?”嘉庆皇帝击节道:“好,咱们一起杀贼。”他话音已落,已然提气换息,右手拿袁承天肩臂,双双跃出水面,双足踩动木板,挥掌向那持长刀水贼杀去。袁承天在木板之上稳住心神,也挥掌劈杀那水贼——因为这些水贼都是多铎王爷授意那杭州将军巴颜派遣,所以都是些非奸既恶,十恶不赦的江湖亡命之徒,所以留在世上也是为害人间,不如索性杀之——所谓杀恶人既是行善事!
    其实这些人也非泛泛之辈,更兼有备而来,所以嘉庆皇帝和袁承天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这几个水贼。其中一个更是叫嚣杀了皇帝向王爷处领赏——因为在他们看来,此次志在必得,必要成功,所以说话也不避。嘉庆皇帝此时心中已明了,心想:多铎皇叔你这是迫朕出手,先前我一直隐忍,时时暗示你收手为好,不然到了鱼死网破的当须不好看,徒让外人看笑话;你可倒好,不知悔改,偏要一意孤行,非要与朕为敌,那么须怪不得朕不顾念亲情了。袁承天从背后撤出轩辕神剑,剑诀一张,指东打西,指西打东,剑光到处便是哀嚎,不出片刻便只剩下五六个水贼。这几人见同伴惨死在袁承天的剑下,便齐吼一声,向他围拢来。此时大船尽没,只有小块滑不留足的船板漂浮在运河之上。这些水贼常年与水打交道,所以在这船板之上稳于泰山,反而是嘉庆皇帝力不能支,时间一长,便相形见拙,难以为继。袁承天飞脚踢断一截桅杆掷给嘉庆皇帝让他以此为支撑,平衡身体,否则河水涌动,上下颠簸,非跌入运河之中不可。袁承天见他不要危险,便全力以赴对付这几斤水贼。
    其中一个水贼叫嚷道:“你身是袁门少主,为何不趁机杀了这皇帝?你要知道他可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当年他们攻城略地夺下汉人江山,嘉定十日,扬州屠城这些大惨事你身为汉人后裔难倒都忘了么?不世仇人在眼前,你为何不一剑杀了他,报昔年之仇?”袁承天听了冷冷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者趁人之危焉是英雄所为?那是下三滥小人的作为,不是我辈所为!”这个水贼听了不觉仰天长笑,说道:“我罗三槐从未听到如此可笑的说话?你要做英雄,觉得趁人之危是无耻之辈,讲什么仁义道德?试问这天地之间可有公理天道?自古以来还不是弱肉强食,强者得有天下,弱者只有受的份。他们杀人放火时节,跟你讲仁义道德?天道公理了?”袁承天心想:这罗三槐所言也是不差,说到神明护佑好人终究虚无缥缈不可尽信,想自己的先祖一生忠义乾坤,一生为了民族大义,倥偬一生,最后却落得尸骸无存,你说神明在那里?每每想到此节便悲意丛生,觉得天地之间有浩然正气?可为什么忠义总然落得可悲的下场?殊不可解?是冥冥之中的劫数,还是人为作崇?总然不可知!
    嘉庆皇帝见这叫作罗三槐的水贼意在挑拔离间,要害自己性命,心想那有这样容易的事,朕受命于天,选有那样容易就死了!他看着袁承天,以目示意,要他立下决断。袁承天持剑对敌,长剑起处,罗三槐肩臂中剑,血流如注!罗三槐目现鄙视道:“好,好的很!”袁承天怒道:“好什么?”罗三槐凄然道:“以后江湖传言袁门少主护主有功,不杀满人皇帝!你猜别的门派会作何想法?”嘉庆皇帝忽然道:“罗三槐你巧舌如簧,意在要袁兄弟杀我?你以为袁兄弟如你一般卑劣无耻的人么?”罗三槐伸手点了肩臂周遭穴道,不让血流加快,仰天道:“今日不成功,便成仁,有死而已!”说完手起掌落,头脑尽碎,就此死去,余下几人见首脑已死,也不多想,纷纷自裁而死,义不受辱。袁承天先前还鄙视这干人忽起偷袭,算不得光明磊落,而今见他们一个个这样义无反顾壮烈地死去,不由心生敬意,便想将他们尸身聚拢来,待到陆地加以安葬,可是世间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只见运河之中波涛又起,竟有鲨鱼游弋而来,因之有血腥气味诱来这凶猛的恶鲨。它们一拥而上,将这几人分而食之,不出片刻只剩骨架,散落在运河之中。袁承天见了,心生怜悯。嘉庆皇帝走来,说道:“你还为这干水贼伤心?”袁承天道:“他们虽然有时奸诈,可是以死全节义,不愧是个好汉子!”嘉庆皇帝不以反驳,话锋一转,说道:“三日前清心和你大师兄傅传书同回京都,可是她心中依旧念兹在兹,执念欲深。我见她日见憔悴,素面抱颜,便觉心中不忍,当初是我一时失志,让她嫁与那海查布,以至让她这一生都郁郁寡欢,是朕之过也!袁兄弟你是不是一直都恼恨于朕,怪我做事太过任性,太过荒唐,不可理喻,以至害得清心一生都不得开心颜,让她在一生中痛楚,是我之大罪人!”袁承天道:“我怎么会怪你?想我是何等样人,怎堪拥有清心?况我命犯天煞孤星,一生忧患罹难,祸及周遭至亲之人,——所以不想拥有清心!每当苍穹中有流星划过,在我内心深处便许个心愿祝愿她一生喜乐无忧!我……对世上之情也看的淡了,人生一世不过百年,试问世上之人几人如愿?”
    嘉庆皇帝见这位袁兄弟悲苦无地,不由念念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身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