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昌豨是个生来就桀骜不驯的反骨仔,他这种人永远不会真心臣服于谁。
哪怕王景给他来一套七擒七纵,昌豨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孟获,即便表面答应臣服,暗地里也会找机会反戈一击。
只不过昌豨现在的傲气基本上都被磨平了,如果可以,他只想逃到天涯海角,离王景远远的。
实在是采沙场这个鬼地方不是人待的,昌豨很害怕自己哪天就会死在这里,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微不足道,仿佛路边一根被人踩折的野草一样。
“昌豨!”
典狱的一声大吼,将昌豨拉回现实。
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的昌豨,哪里还有当初的桀骜,别说面对王景了,仅仅是面对一个没有品级,不入流的典狱,他都本能地屈膝,上前点头哈腰的讨好:“典狱,不知你找小的所为何事?”
昌豨在采沙场待了大半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有新人被抓了丢进来,因此对兖州的局势转变了若指掌。
敢唱反调的,基本上都要抄家灭族了,四处都是青州兵血腥镇压的景象。
因为昌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了五百多个部下,而且一个个的都还全副武装,怎么看都不像是逃回来模样。
昌豨见两人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更是嘲讽:“怎么样,知道怕了吗?祁侯不止放我回来,还给了我一个任务。”
说完,典狱又点头哈腰的讨好身边的一位年轻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整个山寨都轰动不已,到处都有人在高喊欢呼:“昌霸老大回来了!”
吴敦和尹礼听后,心中顿觉不安:“昌霸,你此话何意?”
郭嘉看向昌豨,目光冰冷,仿佛不像是在看一个大活人,而是在审视一件工具,一件物品:“昌豨,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若是做得好了,你就可以过回从前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但若是差事办砸了,那怕是现在的日子你都过不上了。”
吴敦和尹礼当场就认怂了,觉得昌豨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伤欺骗他们。
宣泄完了心中的愤懑,昌豨这才道出自己的想法:“哼,你们两个蠢货缩在黑龙潭,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知道如今的兖州,是越来越难混了。我若不尽早给大家伙儿谋个出路,难不成一起等死吗?”
吴敦和尹礼身后,一众小弟也是群情激奋,想要搏一把然后成功上位。
“来者止步!”
论修为,昌豨自然远在吴敦和尹礼之上,奈何他在采沙场被折腾得够呛,纵使有着豪彘血脉,也被弄得气血衰败,实力十去六七,这时候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与吴敦和尹礼硬拼,还真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昌豨对此非常满意,虽然离开了一段时日,但是看来自己在山寨中的影响力,还未衰退,这倒是省心不少。
昌豨心中燃烧着怒火,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火山。
昌豨却是冷笑:“畏首畏尾的,能做成什么大事?”
“祁侯说了,要我们攻打徐州,只要这件事情办好了,过去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甚至还会给我们赏赐。”
负责站岗的守卫,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巴都张得老大,仿佛能放下一个鸡蛋。
山路崎岖,然而昌豨的脚步却是十分轻快,脚下的路再难走,也比被人关在采沙场挖沙子强。
吴敦和尹礼满脑子问号,怀疑昌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大事还没做,就先内部火并一场,以后还玩个锤子?
因此眼见不能压服吴敦和尹礼,昌豨眼咕噜一转,便改口说道:“哼,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们占了我多少便宜,我也懒得计较。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大事,而你们必须助我一臂之力,否则咱们就一起等死吧。”
“蠢货!”
无论来了哪一位,都不是自己等人能够招架得了的。
“蠢货,你们也不想想,我为何能活着回来?”
昌豨的话,让吴敦和尹礼十分好奇。
昌豨也没隐瞒,直接将郭嘉的吩咐,对吴敦和尹礼两人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两人,在昌豨被抓之后,就一直明争暗斗,想要侵吞掉昌豨留在黑龙潭的势力。
昌豨留下的遗产,吴敦已经带着手下瓜分了不少,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昌豨面前:“昌霸,你当日被祁侯擒下,沦为阶下之囚,如今就算回来又能如何?这里已经没你的位置了。”
攻打徐州北部的东莞郡,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失败,自己的部下伤亡必然巨大,甚至可能会伤筋动骨。
婴子啊婴子,你不要怪我!
昌豨立刻明白了,王景这是剑指徐州啊,然后他又想到了把自己坑到这般田地的人之中,就有孙观,因此心头火起:“属下遵命!”
大怒之下,昌豨拔刀在手,一双狼眼,带着嗜血的寒光,死死盯着吴敦和尹礼,一副谈不拢就立马开打的架势。
而昌豨更是判断泰山这块地方,迟早也要被朝廷盯上,然后下大力气围剿。
这一番话,让昌豨听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吓得手脚直哆嗦。
吴敦和尹礼满心狐疑,总觉得昌豨是在忽悠他们,因此对这话很不信任:“祁侯真这么说了?”
他毕竟身负豪彘血脉,感知能力并不低,所以他知道郭嘉的这番话不是诈唬他,而是王景真的打算丢他在采沙场服刑服到死。
说罢,这些人仿佛找到了靠山,目光愤恨地瞪向吴敦和尹礼,那愤怒的眼神,好似要将他们两个生吞活剥了一般。
“昌霸老大!?”
原本忠于昌豨的手下,最近这大半年来,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只能互相抱团取暖。
“要我们去攻打徐州?”
昌豨带着五百多个手下,沿着只有他们知道的山中小路,很快就来到了黑龙潭的外围,并且被值守的岗哨发现。
吴敦和尹礼还不熟悉这种变化,心中依旧不以为然:“朝廷要围剿就围剿呗,以前又不是没打过,难道我们还会怕了不成?”
尹礼也站在了吴敦这边,联起手来,想要和昌豨叫板。
“就是说啊,昌霸,看来你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你们放屁!”
到时候攻破寨门,以他们的罪责,必无幸理。
说完昌豨大马金刀地往首领的位置上一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吴敦和尹礼二人。
昌豨知道这两二货在想啥,当即怒笑:“祁侯何等身份,这点小事他会亲自来和我说吗?不过我虽然没见到祁侯本人,但是前来传话的人,可是郭嘉郭奉孝。听不听随你们,反正这事儿要是办不好,那么来围剿我们的可就不是薛兰这样的杂鱼了。”
如此光棍的做派,倒是让郭嘉忍不住高看了昌豨一眼:“你这个态度就很不错,继续保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否则天下之大,我要你死,没人能救得了你。”
昌豨败于王景之手,早已失去昔日的威望,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狼狈逃回来的失败者罢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叱咤兖州的四寇之首。
因此吴敦和尹礼都很怀疑,这是在故意消耗他们的实力。
“没错!没你的位置了!”
郭嘉心中暗暗感叹,还是苦役折磨人啊,连昌豨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都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可见这地方有多邪门。
吴敦和尹礼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停手,都打算先听听昌豨怎么说。
以前的昌豨,桀骜如狼,双目看人的时候,都带着嗜血的寒芒。
“王景,郭嘉,陶谦,你们一个个都想要把我当成棋子,而现在老子终于挣脱了身上的假缚,你们这些人,都给老子等着!”
“昌霸老大,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而吴敦和尹礼也不认怂,纷纷紧握兵刃,浑身气血奔涌,毫不示弱的与昌豨怒目相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当了这么多年的首领,那个位置也该换我们来坐坐了!”
“是是是,草民便是昌豨。”
昌豨何等霸道的一个人,看见吴敦和尹礼居然想要将自己逐出黑龙潭,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浑身顿时煞气弥漫,双眼杀机爆射:“你们两个,想造反吗!”
吴敦不服气,当即对昌豨反唇相讥:“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绝不当朝廷的走狗?现在你倒是对祁侯的事情挺上心啊,怎么,你也要当朝廷鹰犬了吗?”
昌豨目光扫过吴敦和尹礼两人的面庞,从他们躲闪的目光之中,看出了事情不对劲,只是脑子一转,昌豨就大概猜出了他们两个干了什么好事。
昌豨咧开大嘴,狞笑说道:“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我夺权,岂不知死期将至?”
顿时,尹礼想到了一个可能,诧异地看着昌豨:“是祁侯故意放你回来的?”
王景麾下猛将如云,光是坐镇兖州的就有张飞、徐晃、典韦、太史慈这四位一流名将,如今可都是在战场上杀出了威名的。
郭嘉冷笑:“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所谓投效,你敢说,我可不敢信。其实主公本意是留你在这里服役至死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所以才向主公建议,放你回去,让你重操旧业。”
吴敦和尹礼闻讯赶来,他们身边跟着一众亲卫,随即才用目光复杂地看着回归的昌豨,和山寨里的普通山贼成员不同,他们并不希望昌豨回来。
若非彼此互相牵制,昌豨的部曲和钱财,怕是早已被他们瓜分干净,不过就算这样,昌豨留下的许多东西,也被他们两个吃掉了大半。
万一自己哭了,让郭嘉觉得自己不堪造就,继续丢在这里等死,那才是真的冤。
昌豨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丑脸:“是我,老子回来了!”
泰山,黑龙潭
群山巍峨,大气磅礴,如此壮丽景象,让人看了不禁壮怀激烈,生出野心。
吴敦也被吓得不敢说话,因为事情涉及王景,他哪敢造次。
昌豨还以为是王景终于想起自己,想要招降了,因此很是激动,直接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军师,愿为祁侯效死!”
王景整治兖州治安,下手的力度越来越大。
“你便是昌豨?”
山寨中的贼众警惕性很高,主要是此前泰山郡守薛兰就曾几次派兵围剿他们,因此直到这时,整个山寨依旧是风声鹤唳,生怕官军又打过来了。
但是现在,他已经快被驯化成一只狗了,还是最没骨气的那种。
采沙场里畏畏缩缩,山贼窝里重拳出击。
眼见着当初叫自己大哥的小老弟,如今都敢跟自己叫板了,昌豨心中是既感慨又愤怒,目光都变得阴冷起来,凝视着吴敦和尹礼:“怎么,翅膀硬了,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我一日是你们大哥,就一辈子都是你们的大哥!”
昌豨心中恶狠狠地想到,他要攻打徐州,他要复仇!
别看他之前为了活命,在郭嘉面前各种当孙子表忠心,但那些都是装出来的,他是一头野性难驯的狼,不羁的本性,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
两人也不想火并,毕竟昌豨身负豪彘血脉,实力不弱,真打起来对大家都没好处。
郭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昌豨下令:“你回到泰山之后,就想办法召集群寇,去徐州闹个天翻地覆。”
毕竟事情涉及王景,他们想不认真对待都不行。
吴敦和尹礼,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身后也有一群死忠,因此横眉冷目,直接将手按在了刀把子上,怒对昌豨:“昌霸,你待如何!?”
…………
“昌霸老大!”
此人年纪轻轻,却是衣著华贵,唇红齿白,俊秀的面容上,洋溢着淡然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吃穿不愁,读得起书的世家子。
“昌霸,你待如何?”
“不是我要找你,是军师要见你。”
“就是,打就打,谁怕谁啊!”
沿着秘道进山之后,昌豨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心中再度燃起了一把野火:“我终于回来了。”
昌豨见搬出王景之后终于顺利镇住了这两个二五仔,方才继续说道:“郭奉孝只给了我十天的时间,要我们立刻出兵,经由盖县,穿过来公山,沿着沂水向东莞郡发动攻击。只要拿下东莞,吾等就立下大功,到时候都能获得赏赐。”
对于这两个变了心的小弟,昌豨恨不得直接把他们给砍成十段八段的拿去喂狗,但是为了活命,他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和他们合作。
更何况就算他杀了吴敦和尹礼又能如何?
“什么任务?”
江湖人士的承诺,郭嘉只是呵呵一笑,根本没放在心上,语气依旧冰冷无情:“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待会儿我就会让本地典狱放了你,还会放出一些你的手下,并且给你们兵刃铠甲。”
明明昌豨个头比郭嘉还高,身材比他魁梧,样貌更是比他凶恶。
山贼中,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贼头,激动地跑了出来:“你终于回来了!”
昌豨又想到了战场上与王景交战的那一幕,顿时打了个寒颤,低下头表示恭敬:“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所以昌豨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再次露出当年横行泰山的蛮横和煞气,对郭嘉说道:“敢问军师,不知要吾对付谁人?”
但是站在郭嘉面前,昌豨觉得自己才是那卑微弱小而又无力反抗的小绵羊,对于郭嘉的意志,他根本不敢反抗:“能为军师效劳,是小的三生有幸,小的一定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以前那种随便占山为王,抢劫勒索的美好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昌豨大怒:“笑话,天大地大,我昌霸最大,老子谁也不服!”
昌豨带着旧部回归,非但没能增强泰山群寇的势力,反而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场内讧和火并,让局势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昌豨的这句话,让吴敦和尹礼瞬间反应过来,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不过昌豨却是猜错了,郭嘉出身寒门,确实和世家没什么关系。
如今好不容易有脱身的机会,昌豨激动得想要当场嚎啕大哭,不过他没敢表露出心中的软弱,只因为郭嘉给他兵刃和甲胄,还为他召集旧部,要他去做的事情,必然是得见血的。
见两人毫无危机意识,甚至还对自己大加嘲讽,昌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二人目光短浅:“尔等真以为缩在泰山就可高枕无忧了吗?祁侯能对近在咫尺的威胁视而不见?简直愚不可及!”
昌豨指着吴敦和尹礼两人的鼻子便是一通嘲讽:“到时候祁侯只需要派官兵守住几处山道入口,让吾等无法下山劫掠,到时候我们这一大帮子人缩在山里能做什么?喝西北风吗?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真要惹恼了王景,我们有几条命够死的?”
两人被这一顿臭骂,才想起来当下的局势确实有些不对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