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鼓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在景页的心上，面对白炼那陌生的视线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空气中的绿色荧光们除了附着在白炼身上的，剩下的那些全部围绕起平台旋转了起来，而与此同时源自那位“佳人”口中的歌谣也转变了调子。
    “白炼！是我！景页！你快醒醒！”
    虽然明知道是无用功，但景页还是不死心地呼喊着，试图将白炼唤醒。
    但白炼醒不过来。
    他依旧那样冷冰冰地盯着景页，就像是在看一个干扰了自己成亲过程的不速之客。
    “该死的。”景页注意到了白炼提枪的手渐渐抬了起来，当下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只能暗自咬牙低声喝道：
    “等你这家伙醒过来，我一定要你亲眼看看自己究竟是要和什么玩意成亲！”
    话音刚落，白炼的枪便带着一股旋风朝着景页的胸口扎了过来，这一击干净利落，狠辣无比，就如同面对的是足够重视的敌将，誓要将他斩杀于此一般。
    刚刚的白炼离景页还足有几丈远，但几乎是转瞬之间，白炼的长枪便到了景页的眼前，显然是他将身法运用到了极致。
    幸好景页的反应足够快，第一时间提剑上抬，用尽全力才堪堪将白炼的长枪挡开。
    虽说在长安时，两人平日里经常会互相切磋武艺，但那时候彼此之间都会留手，怕误伤了对方，所以大部分时候的结果都是二人不分胜负。
    可眼下的情况与当初已然是天差地别，单凭这一枪，景页就敢肯定白炼这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
    深知自己近身搏杀不是白炼的对手，于是景页在挡开了白炼这一枪之后转变了策略，贴身上前的同时，挥剑横劈对方的咽喉，丝毫不在乎白炼那在被挡开后回旋而至的枪身，一副要誓死以伤换命的样子。
    白炼那一直冰冷且充满杀意的眼神在看到景页这般不要命的样子后，眉头微微一皱，迅速地将身体往后退去，同时拨动长枪，改砸为刺，在试图与景页拉开距离的同时，给他造成伤害。
    殊不知他的这个举动正中了景页下怀，他本来就是真的打算要以伤换命，他在斩向白炼咽喉的时候便已经将双腿微曲蓄力了，等到白炼想拉开距离的时候他也同时往后跃起，这一下两人的距离再一次被拉开了几丈远，长枪的袭击自然也落空了。
    景页在空中一个翻滚后稳稳落地，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虽说仅仅是过了几招，但景页却已经能从中得到一些信息了。
    首先能确定的是白炼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搏杀时的气势，招式切换时的策略，以及面对攻击采取的行动，他的每一个动作基本上都是在确保自己不会有任何风险的情况下而做出的最优选择。
    稳定，高效，致命。
    犹如从空中坠落的冰锥，不掺杂丝毫的个人情感，仅仅是为了刺入下方这一个目的。
    而这些的前提，便是白炼首先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思考能力。
    想明白这些的景页暗暗低语道：
    “这么说来，这些绿色的东西并没有干扰他的脑子，也就是说……”
    是的，很显然他的脑子完好无损，好好想想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再好好想想他的身体为什么会擅自动起来。
    擅自动起来？等等……
    犹如亿万气泡轰然在脑海中爆裂，所带来的震撼直接让景页的大脑抛了锚。
    他的瞳孔瞬间被放大，因为就在刚刚，在它的帮助下，他触摸到了本不该知晓的知识。
    噢……你很聪明……你比我想象得要更快一些……
    景页的身体像是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白炼，丝毫不在意对方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因为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白炼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他会如此地清醒且坚定地背叛了自己一行人，没有一丝犹豫，甚至都没有一丝沟通的迹象。
    因为此刻的白炼，并不是平时的白炼。
    此刻的白炼，是身体权重高于大脑权重的白炼。
    “该死的，我早该想到的。”
    景页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放了一把火，懊恼的灼痛不断撕扯着他。
    自打景页几人进入这个洞窟起，这个洞窟似乎就已经在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提醒着众人：这里不是属于大脑的主场，思考，理智，冷静等一系列与大脑相关的特质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从一开始的一旦集中注意力便会听不见的歌声，到找寻鲛人圣地真正的道路，无非不是在强调这一点。
    而那些珊瑚的作用，看似是洗涤放松了人的精神，实则是强行将人的思维抚平，好便于歌声趁虚而入。
    “也就是说这歌声并不仅仅是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对于鲛人的身体起到安抚作用，对正常人也会有反应，体现在白炼身上便是加重了身体的权重，使其高于当时被抚平的大脑，这才使得大脑听命于身体的指挥，是吗？”
    景页在心中询问着自己。
    方向没错，但还有漏洞。
    “所以歌声是咒语，被称作气的绿色荧光是媒介，结果便是白炼！”
    咒语？咒语不过是起到催化的作用，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身体的本能会是繁殖？为什么那些鲛人来潮州城的目的同样也是繁殖？为什么只有白炼会被影响？
    为什么？
    瞳孔流露出因触碰到禁忌的真相而衍生出剧烈的恐惧，疯狂的颤动便是最好的证明。
    “因为我们曾拥有共同的祖先……”
    是的，你，王芸，白炼，约翰神父，潮州城百姓，以及你能想到的一切人，再然后便是……鲛人……最后再到——你们。
    血脉的远近决定了你们谁会被影响而谁不会，太过古老的时间造成了你们现在表面上的差异，可血液里却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东西，它联系着你们，即便再过千万年，也依旧无法抹除。
    一个景页曾经听过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那是众人在潮州城水司坊上方偷听到的内容。
    “包括那些普通人在内，他们的祖先也曾和我们是同源，一同生活在海里，但突然有一天，某种不知名的腐败感染了他们，在那种腐败的驱使下，他们用恶毒的话语蛊惑了我们的祖先，一起登上了陆地。”
    原来这些不是为了蛊惑他人而编造出来的内容，而是真实地阐述事实吗？
    “不可能！”
    景页几乎在内心深处扭曲地尖叫着，他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也不能接受。
    这时候，一声厉喝将他从蒙昧的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景页！醒醒！”
    那是王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