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薛怀义,正在天堂之巅,俯瞰整个洛阳城。
因为天堂实在太高了,平日里登高不易,这天堂之顶,他很少上来过。
今夜他是借着酒劲,一口气爬了上来。
陛下让他佛堂静坐,闭门思过,可他怎么静的下来?又有什么过错?
在薛怀义看来,这些年,自己只有功,没有过。
看看这高耸入云的天堂,还有那巍峨壮观的明堂,哪一座不是旷古未有之制,哪一项不是呕心沥血之作?
先说那明堂,当年为了督造明堂,那些酸腐的北门学士争论数月也没个定论,还是陛下力排众议,他大胆实施,才有了这万象神宫。
天子坐明堂——历代帝王都未能如愿的盛景,在他薛怀义的助力下实现了。
再说这天堂,更是几经波折,历时五年施工三次,才终于耸立在这天地之间。
它一枝独秀,昭示着九五之尊的无上地位;它耸入云天,彰显着唯我独尊的王者气概。
这些年为了陛下,他竭尽心力,全心全意,枕榻旁伺候,朝堂上出力,还数次出兵抗击突厥,大胜而归。
可以说,在陛下如今成就的千秋帝业里,自己可谓劳苦功高,又怎么会有过错?
对,他没有错,是陛下喜新厌旧,听信了那些酸腐文人的挑拨离间,才会对他疏离冷淡……
尤其那个御医沈南蓼,他不就是个小白脸吗,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能耐?
薛怀义越想越气,把手里喝空了的酒坛摔的稀碎。
倚栏眺望,薛怀义隐约看到了九州池的一池水光,那里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想必陛下还在和众臣饮酒作乐吧!
薛怀义冷冷的看着那一团水光,胸中的怒气让那团光变成了一团火,在他眼里燃烧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刚才大闹醉月亭的时候,踢翻了桌子,引得一堆灯笼着了火……
即便他闹成那样,说出那样的话,女皇依旧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再联想到这几日他的辛苦忙碌,不管是血绘佛像,地涌大佛,还是无遮法会,武则天都是这么不冷不热,淡淡一笑……
她到底是纵容他,还是无视他?还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了?
薛怀义越想越郁闷,他不想再看九州池,转过身,却正对着大佛的脸。
天堂供奉的这尊大佛,是按照陛下的样貌打造的,原本庄严慈祥,但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此时在醉眼朦胧的薛怀义看来,却像是对他讥讽的笑……
又是这淡淡一笑……
薛怀义烦躁异常,他不想再看这张脸,蹬蹬蹬的下了楼。
他想下去找个小和尚打骂一顿,出出闷气,可等到了大殿,薛怀义才发现,大殿里空无一人,而且天堂的正门被锁上了。
原来那武攸绪把他押送回来之后,为了防止他再去九州池闹事,干脆驱散了这里值守的和尚,把他关在了里面,让他闭门思过。
薛怀义顿时暴跳如雷,这是真的把他当罪人了?
别忘了,这天堂可是他亲自造的,怎么能困得住他?
薛怀义在大殿内转了两个弯,很快就打开了侧殿的一扇小门。
这里是天堂平时存放香烛灯油的库房,为了搬运方便,特意开了偏门。
薛怀义打开门,准备离开的一刻,又扭头看了看天堂大殿……
要知道, 就在中午时分,这里还香火鼎盛,法音缭绕,可此时却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这天堂是他造的,是他送给陛下的,可是如今,她不需要了,连他也不需要了。
既然不要了, 那就一把火烧了吧!
想到这里,薛怀义取下廊殿里挂着的两盏灯孔,直接丢进了存放香烛灯油的库房……
那些本就易燃的香烛灯油,遇到了明火,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最近天气本就天干物燥,整个天堂都是木制打造,又有风势助力,只是瞬间的功夫,火苗已经窜到了二楼……
更要命的事,因为上元佳节,天堂做好了十天无遮法会的物资储备,整座浮屠灯火通明,每层都有香烛供奉,也有香油存放的库房。
这一下,大火几乎在瞬间就吞没了一切。而夜风助长了火势,烈焰顺着廊檐迅速蔓延到了明堂……
明堂那里也是灯火通明,香烛鼎盛,也在瞬间就被引燃。
等薛怀义反应过来,已经跑到了百米之外,而眼前的天堂和明堂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这火势让他有些害怕,酒也醒了大半,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已经有值班的士兵发现火情,用木槌敲起了大铃。
“走水了!天堂走水了!”
很快,附近的卫队纷纷拎着水桶赶来这里救火。
可惜这火已经成了势,根本靠近不得,再者,杯水车薪,天堂足有百米之高那么高,到了二层之上,人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人们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吞噬了一切,把洛阳城的天空烧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