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武则天而言,她之所以执着于嵩山封禅,就是因为明堂的那把大火,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要知道天子明堂是她毕生所愿,却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这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也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此时周真人再度提起,更像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放肆!周真人,封禅大典当前,你不思为朕分忧,竟然危言耸听,妖言惑众,你究竟是何居心?”
“陛下,贫道一介残骸,无欲无求,能有何不良之心?这两年贫道远在乾陵,日日守着高宗,早已不问朝堂纠纷……”
“是吗?你既如此清修无为,今日又何必处心积虑的为东宫筹谋?”
周真人闻言,干脆站起身来,佛尘一甩,连素日的驼背似乎都没那么驼了。
“陛下,既然话已至此,贫道也就直言以告了。您刚才提到当年的泰山封禅,更是让贫道不胜唏嘘。三十年前,您与高宗同在泰山之巅,共求李唐江山千秋万代……”
周真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长叹一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您封禅嵩山,祈愿武周帝国江山永固……却不知,这江山本是同一片江山,都是高祖太宗打下来的天下!”
武则天瞟了一眼周真人,并没有说话。
没错,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当年,高宗病危之时,您已大权在握,他却毫不防备,反而亲手把这江山托付给您,定是想要传位给李唐后人,可是……”
“周真人,你这番话说的未免太晚了些吧?当年我称帝之时,你怎么不和那裴炎一样站出来反对,反倒在这会儿跳出来了?”
忽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牡丹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正好迎上武则天看着她的目光 。
虽然暂时还没有牵扯到自己, 但是牡丹明白,今日自己也是逃不掉了。
“陛下称帝,乃天命所归,贫道无话可说。陛下本该顺应天意、传承有序,如今却幽禁皇嗣,甚至要把这江山社稷传给外人,您让高宗在天之灵,何以安息?”
“此言差异,承嗣和三思都是我武家后人,怎么会是外人?不管立侄还是立子,都是我的至亲。”
“至亲?儿子和侄儿到底哪个亲呢?陛下,贫道不才做过无数法事道场。至今只见过子孙祭祀母亲,没见过子孙祭祀姑姑的。”
“你这话何意?”
“陛下如果立子,千秋万岁之后配食太庙,子子孙孙高香祭祀。可如果立侄,有哪位天子即位之后,会在太庙里祭祀姑姑?”
周真人的话让武则天不由的一愣,不过她还是努力争辩。
“周真人此言又差,我为武周开国皇帝,武周后人哪有不祭祀我的道理?”
“那高宗呢,太宗呢?陛下如果立侄,届时武周太庙,祭祀的是武元爽、武元庆等人,而高宗、太宗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却落得无人祭祀……”
“何况,那武承嗣一直对皇嗣虎视眈眈,千方百计陷害,一旦得势,务必会将您的子孙斩草除根……”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武则天被周真人的一番话 说的心烦意乱,可又无从反驳。
立子,等她百年之后,子孙一定会复兴李唐,自己辛辛苦苦缔造的武周王朝,就要一代而亡。
立侄,武家侄子里没有出色之辈,帝国基业恐难久存……
再者,想到将来武周帝国的七庙里供养着武元爽、武元庆,而高宗、太宗却凄凉无依,她的心中也是有些不甘……
毕竟,对于太宗,她有敬重之意,对于高宗,她有夫妻之情;对于儿孙,她尚有舐犊之情。
立侄还是立子,这是她一直以来面临的悖论,似乎永远都无法理清。
不过,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如此剖析。
周真人的话,让武则天有一种清醒的难堪。
她既认同周真人的话,又不愿意承听从他的建议。
毕竟,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旁人对她指手画脚。
正在这时,上官婉儿进来禀告。
“陛下,魏王求见。”
“消息倒是灵通,让他进来……”